试酒-W

半生心思,一壺江山

青梅【二十】

发报机昼夜不停地响着,“滴滴”声毫无规律可言,文世轩一走进军机处办公的地方就头痛。可是宁致远在这里呆了整整十五天。

他不知道第几次进来,军机处的人员全部红着眼睛收集发报频率,雷达扫描器不停地运作,时时刻刻与重庆保持着联系。有人看见他,摘下耳机站起来敬礼,文世轩摆摆手,他们又坐下去埋着头去推发报机的控制按钮。文世轩悄悄问一个小伙子:“你们宁少校呢?”

小伙子“腾”地站起来,文世轩摁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去:“够了可以了,繁文缛节都丢一边去,宁少校呢?”

小伙子低声道:“少校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一早上,可能是在补觉。我们不好意思叫醒他,他真的太累了。”

文世轩皱眉:“他昨天又是一夜没睡?”

小伙子点头:“他就睡了几分钟,然后好像惊醒了,洗了把脸就又坐回去工作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文世轩觉得这样不行。他对着那个小伙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走进了宁致远的休息室。这个休息室基本上没怎么用过,宁致远通常都是把它让给手下的人,让他们休息,自己倒是趴桌子趴顺了,凑合凑合也就过了。

今天他似乎真的是累了,文世轩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他正睡在一张窄小的床上,盖着军服外套,推门的吱呀声有些刺耳,他居然没有一点点反应。文世轩把门关上,勉强将发报机的滴滴声隔断在外面,轻手轻脚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再看看宁致远,他最近倒是真的迅速消瘦了下去,原本有点肉感的脸颊都没有了。这会儿他呼吸沉沉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覆上了沉重的阴影。

文世轩叹气。

安逸尘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世轩拉了板凳坐到窗口,去翻宁致远的一大叠稿纸。每一张都写的满满当当,摩斯电码的排序那么繁杂,他居然一遍一遍地列出来,上亿的可能性都在他笔下划过,没有一个被放弃。

三三二,三二,三三三,三三二。

文世轩试着去转换宁致远标记次数最多的规律,可是他有点蒙圈。这不像是解密,反倒像是加密。

他不是主攻密码,对密码也没有什么热情,看了半天觉得头更痛了,烦躁的一丢,随手去翻那一大叠一大叠的稿纸。我的天,世轩一边翻,一边感慨。能者多劳,果然如此,致远你真是辛苦了。

翻着翻着不对劲了,世轩有些惊讶的把一叠稿纸拿过来,仔细地看。这些稿纸里除了密码,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安逸尘。间或有一张纸,上面用汉语、德语、英语、日语、意大利语写满了安逸尘的名字。最多的还是汉语,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宁致远写汉语不像写德语,他可以用很好看的花式字体写漂亮的德文,可是写汉语的时候,他那认认真真的字体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的作业。

安逸尘,安逸尘,安逸尘。文世轩随便挑了挑,就翻出了九张。翻里翻面,字摞着字,灰色的碳铅,蓝色的墨水,一丝一丝渗透到纸张的纹理之间,一点一滴全是他的思念。

宁致远还在沉睡,文世轩远远看着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有些责怪安逸尘,是他让宁致远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你情我愿,也没什么可怪的。文世轩把稿纸收收整齐,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去推窗户。宁致远低低呻吟了一声,忽然从梦中醒来了。“安逸尘,”他迷迷糊糊的说着,爬起来可怜兮兮地揉眼睛,“你做什么站在窗户边,太远了,我看不见你。”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梦里,而且看清了窗边的人的时候,他的脸又慢慢的白回去了。他忽闪了一下眼睛,摇摇晃晃去拿书桌上的笔:“世轩,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什么不叫醒我?”

文世轩把他手中的笔夺过来。

“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天你跟我走。密码再紧急,也没你的命重要,你要是这样死在工作岗位上,我们这密码还破不破,我跟指导员还交代不交代,还有安逸尘,”他说着,随手拿起一张纸,“我怎么和你的安逸尘交代,”他把纸拍在桌上,加重语气强调道:“怎么交代。”

宁致远看着那张纸,有点不好意思。他笑一笑,目光还停留在那张纸上:“啊,被你发现了,我看密码累了,就写写玩的。”

文世轩不理他,拽了人就要走。

宁致远脚还没迈出一步,就听门外忽然一片大乱,雷达声响成一团,有人冲了进来:“少校!”

宁致远迅速收起笑容,推开文世轩大步迎上去:“怎么回事?”

“雷达忽然检测到上海低空东南方向有日军空军梯队,正向上海飞来,发报机接到明码发报,要我们小心空袭!”那人一边跟着宁致远往外走,大声回话,一边将手里的本子递给他。

“世轩,通知警备司令部疏散各领事馆的人群,他们不是冲着上海来的,他们是冲着租界的领事馆来的!”宁致远看了几眼甩开本子迅速戴上耳机,开始发报。文世轩扯起桌上的电话迅速拨出去:“找人!我是国防部机要参谋文世轩,让警备司令部的宋中石迅速待命,迅速待命!”

另一边刚刚发完报的宁致远差点掀翻了桌子:“为什么明码发报你们都没有及时接收!十分钟之前的发报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要你们是要死吗?!”雷达旋转着搜索飞机信号,发报机和监听器发出尖利混乱的“滴滴”声,宁致远实在受不了了,他大吼:“断电!只留两台发报机,断掉监听器,雷达不用管,断电!”

有人迅速跑过去拉闸,宁致远撑着桌子一跳,顺着一脚蹬过去:“拉闸?你还有没有脑子?”

错综复杂的电线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台机器的,宁致远蹲下身子迅速辨认一下,拎起一条线交给一个年轻人:“赵理,断了设备的电,谁敢拉闸军法处置!”那个叫赵理的年轻人大声道“是”转身扯了线。

文世轩在另一边继续打电话:“宋中石听命,迅速带领宪兵一队二队和三队赶往租界各领事馆,疏散主要人物和周围民众,迅速行动不可延误!”

整个军机处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两台发报机发出急切的发报声,宁致远喘着气,只觉得额上全是冷汗。

“明码发报为何不接,你们谁来给个说法?”宁致远看着屋子里的人,因为愤怒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赵理犹犹豫豫开口:“少校,是因为明码太奇怪了......我们从来没有接到过明码,况且我们的通讯频道是加了密的,这明码直报我们不敢怠慢,花了点时间,所以......”

宁致远忽然小小退了一步。他猛地抬头,盯住赵理:“除了空袭预警,明码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赵理他们面面相觑,文世轩也急了:“说呀!”

赵理低声道:“在空袭预警之前,接到了七条发报,全是明码,直译为‘青梅’。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安逸尘,是他,是安逸尘!

宁致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底涌上来的究竟是喜悦还是辛酸,是害怕还是焦躁他也说不清,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安逸尘还活着。他不但活着,还截获了日军的行动电报。

上海军机处的频道是加密的,可是安逸尘居然破获了。他不但破获了频道密码,还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为了加强明码的可信度,他使用了“青梅”最为附注。只要宁致远在这里,只要他宁致远在这里,就一定能懂“青梅”的意思。

这份电报只有真没有假。

日本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宁致远咬着牙实在是想不到。日本法西斯一直妄图北上吃掉苏联,攻占西伯利亚以攫取石油资源,南下相对而言一直比较安分,为何忽然会来轰炸上海的各界领事馆?美国?不不不,日本一直不敢对美国开战,美国的中立态度一直很明确,日本没有理由招惹美国;英国?也不,英国一向和德国在欧洲战场纠缠较多,不列颠空战中大约2400架飞机其中1285架战斗机的实力,绝对不是此时此刻的日本可以抗衡的。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妈的。宁致远只觉的空袭事件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呆呆站了半晌,忽然开始收桌上的东西。“撤!”他大声道,“军机处很有可能遇袭,我们先走,带上密码本和解码器!”赵理跳起来去抢密码本,一群人乱成一团。飞机的呼啸声已经响在耳边。

 

1941年9月9日,日军悍然发动对沪空袭,对上海进行了连续十五分钟的无差别轰炸。十六架96式轰炸机组成的飞行梯队轰鸣着由远及近,低沉的声音像乌云一样笼罩了上海的天空。

十六枚分别重800公斤的炸弹依次从南向北,投至美国驻上海租界领事馆和上海国防部,国防部军机处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十九人当场牺牲,整栋办公大楼几乎被夷为平地,平民死伤近千人。

国民党当局震怒,提出严正抗议,并将整件事拟案提交国际军事法庭。委员长发表重要讲话,强烈谴责了日本法西斯公然违反《国际法》公约的残暴行径,整个国防部下半旗为死伤公职人员和平民致哀。

 

安逸尘在看到国防部军机处牺牲人员名单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原第二十八师新一团团长宁致远少校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才从山东回来不久,发现才和他成了婚的宁致远早已经到了上海,他利用简陋的设备为宁致远发了一份电报,提醒他自己无意中破获的日军空袭指令,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为陈星和爷爷他们哀伤。

现在他一遍一遍的看那份名单,然后问水生:“水生,你帮我看看,这三个字是什么?”他说着,摁自己的太阳穴,“我破获情报的时候可能用了太多的精力,现在不太认识了......”他说着,把纸张递到水生面前。他急切而充满希翼地看着水生,但是一晃神,他又把纸张收了回去,用一支笔把那三个字重重圈了出来,再递过去:“就这三个,你看看......”

水生觉得很难过。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宁致远的时候,那时候他站在小豆子家的院子里,远远地望着自己和安逸尘。安逸尘那么喜欢他,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致远走的时候,曾经调皮地眨眼睛,说他一定会好好的。

可是现在,国防部公布的名单上,安逸尘手里的纸上,那被遒劲的笔力圈出来的三个字,明明白白就是宁致远。

宁,致,远。

水生张了张嘴,看着眼睛闪亮的安逸尘,不知道该说什么。

“尘子......你......节哀......”节哀顺变。可是他说不出来。怎么说呢?对着这个看起来精精神神实则已不愿面对现实的人去说,这三个字就是宁致远,就是和你结过婚的那个宁致远,他死了,死在了“九九空袭事件”里。

这怎么说?

水生看着他的眼睛,特别想立刻跑得远远的。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安逸尘。

安逸尘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生子,好好的,你说这个做什么。你告诉我这三个字是什么就够了,是什么?”

水生沉默。

安逸尘只好把手收回去。他有些茫然的转了两圈,然后把那张纸认认真真叠起来,装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曾经和致远说过,想把他变得小小的,每天装进我的口袋里。”他抬头去看水生,依然笑的很好看:“现在终于可以了。”

水生去拉他的胳膊:“尘子......”

安逸尘摆手:“我没事。你今天,不要找我。好不好,你今天帮我拦着点,我谁都不想见,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退,甚至有点哀求的姿态,“不要找我。”

水生眼睁睁看着安逸尘进了曾经做过他和宁致远新房的窑洞,担忧至极。

安逸尘这个样子,绝对不像没事的。

可是他帮不上任何忙。

死的是宁致远,活的是安逸尘。谁活着,谁痛苦。就这么简单。

水生在外面守了一夜,可是后来实在熬不住睡着了。等他一歪头撞上二婶子的篮筐,才惊醒了。水生先冲过去看窑洞里面,炕上整整齐齐铺着被子,甚至还有花生和红枣在上面。安逸尘不在。

水生窜出去,满村子去找。他大声喊着安逸尘的名字,跑的那么快。虽然他不相信安逸尘会因为这个打击去死,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安逸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放羊的老乡给他指路:“安先生?去了分豁岔了,一早就去了,天都还没亮我就看见啦。”

分豁岔。出了名的险壁陡崖,安逸尘去那里干什么?!

水生跑到分豁岔的时候气喘吁吁,累地直不起腰。安逸尘果然在这里,分豁岔的大风吹着他的衣衫,他坐在那块大石上,远远望着渭河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的痛苦永远干扰不了大自然,渭河水依旧泛着磷光,朝阳依旧蓬勃上升,群鸟依旧拔地而飞,巨石依旧是巨石,山风依旧是山风。

水生看着安逸尘,惊呼声被藏在了呼啸的风声里。

安逸尘的头发原本漆黑如墨,可是竟然一夜之间白了双鬓。

“尘子,安逸尘......”水生觉得自己腿都要软了,他蹲下身去,怕自己站不稳,一不小心就掉进这万丈深渊里,摔得粉身碎骨。

他在震惊里听见安逸尘在问他:“你说,致远是变成了小鸟,蜜蜂,还是一朵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宁致远每每想起安逸尘经历过的这一段时光,他都会替他痛彻心扉。这是宁致远一辈子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因为他仅仅凭着回忆,就能体会到安逸尘的心碎和绝望。他感同身受,他恨不得代替他受了这世上所有的苦难。他从不信上帝,可是他愿意匍匐在上帝脚下,虔诚的祈祷:万能的主,求你救你的孩子。求你把所有的罪恶加诸在我的头上,求你放过他。

我愿意忍受一切,只求你放过他。

 

宁致远当然没死。他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被抢救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文世轩守着他,没日没夜的忙——国防部的烂事一堆,都需要他打理。宁致远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上海下了一场雨,天气一下子就凉下来了。文世轩踩着雨水进来的时候,宁致远正眨着眼睛看窗外。

文世轩手里的伞“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他愣了半天冲出去在走廊里大声喊:“医生!医生!护士!护士!”

医生为宁致远做了全身的检查,他用小手电去照宁致远的眼睛的时候,宁致远低低嘟囔了一声,文世轩立刻把医生推开了:“轻一点会不,轻一点会不?!”戴眼镜的老医生连忙道歉:“少校已经没事了,只需要好好将养,他的身体在此之前有透支的现象,营养不良也是有的,亏了他意志力坚强,这才能化险为夷,一定不要再大意了,一定不要了。”

文世轩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他镇定了一下,和医生道歉道谢,送医生出去,仔仔细细盘问了半天宁致远的情况,才放医生走。

他在走进去的时候,宁致远已经挣扎着坐起来了。

“喝水吗?快躺下!”文世轩红着眼睛吼宁致远,声音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宁致远笑笑,他小声道:“不能喝水。”

文世轩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也不说话了。

宁致远问他:“怎么了这是。”

“你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我真的以为你活不过来了。”文世轩的眼睛又红了,里面全是雾气。

“唉你傻啊,”宁致远去拍他的头,“我是谁,我是党国的青年才俊,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死。”他的声音喑哑而无力,可是至少是有生气的。

文世轩瞪他:“国防部连你的名字都印上讣告单了,你说我怕不怕?”宁致远歪着头看他,笑了:“我死了?”

文世轩翻个白眼不理他了。

“我不能死,”宁致远再看看窗外绵绵的冷雨,仿佛听到了雨敲在瓦片上的叮咚声,“我梦到安逸尘了,他哭的好厉害啊,我真是舍不得他哭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能死呢。”

他们寂静了半天,宁致远忽然问:“上海遭遇了无差别轰炸?”

文世轩点头:“是的,伤亡惨重。”

宁致远咬牙:“是我的错。”

文世轩摇头:“胡说,你尽力了。”

 

那一场雨之后,上海竟然迅速进入了秋季。法国梧桐的叶子一层一层的落,看着萧瑟而惨淡,可是却另有一种颓废的美。

宁致远在外面走了两圈,被驱车而来的文世轩架回了病房:“好消息,好消息,别在外面吹风,和你说好消息。”

文世轩带来的是国防部的嘉奖令。宁致远少校及时发报并提醒了各领事馆预防空袭,大大价低了伤亡度,特此记二等功一件,军衔升至中校。

宁致远听完撇嘴:“啧啧。”

文世轩毫不在意:“给你你就受着,你几年前就带团了,可还是个少校,要我说,这次直接升上校都没人敢说什么。”

宁致远懒洋洋的:“有什么意思,当时资历不够,给个团都了不得了,还军衔。现在这么一瞧,军衔也是虚的。”

文世轩不想和他扯这个,他直接收起文件,不理宁致远了。“不知道指导员怎么想的,你的名字居然还在讣告单上,我说请示划掉他也不同意。”

宁致远皱眉。

 

宁致远逐渐恢复了工作,他在病房里继续破译密码,每天都看着密码睡过去,想着密码醒来。

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冬月二十七的时候,文世轩终于把宁致远接回了文公馆。他推开门笑道:“当当当当!”

宁致远冷的打哆嗦,冲进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文世轩你几岁啊。”

文公馆里放了很多气球和彩带,还点了各种颜色的蜡烛,在客厅的桌上围成一个圈。

“今天你生日啊,忘啦?”文世轩关上门,抖着身子去戳壁炉,一边戳一边嘟囔,“冷死个鬼哦。”

宁致远抽了抽鼻子,坐在了桌子边,盯着那个大大的蛋糕。

文世轩关了灯,只留下摇摇晃晃的火烛。他坐过去,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宁致远:“我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生生死死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我算是想通了,这生日,能过就过,指不定哪次就没了。”

宁致远接过来,笑了:“真烦,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在一起过生日。”

文世轩大声道:“是,我知道,你想和那谁一起!”

宁致远哈哈大笑,把文世轩的肩膀拍的啪啪作响。笑完也就安静了,宁致远喝一杯酒,十指交握抵住嘴唇,眼睛看着烛火,他的眼睛比烛火更亮。

“这么快,我都二十五岁了。”宁致远的嘴角翘起一个可爱的弧。

“这么快,你也才二十五岁。”文世轩再点几支蜡烛。

宁致远闭上眼睛许个愿,然后睁开眼睛去撞文世轩的肩膀:“唉,世轩,我和你说,有一件事你比不上我,我都结婚了,你还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文世轩一口酒喷出去,宁致远又大声笑出来了。

“你......你和......”文世轩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我......我和安逸尘呀。”宁致远学着他结巴,还是笑的很大声。“我们在延安结的婚,他还送了我戒指!”

宁致远说着抬起手,可是他修长瘦消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

“唉,”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忘了,早就掉了。”

他们又静静坐了半天,宁致远忽然砸碎了一只杯子。文世轩心疼:“不要砸了,你再砸我真买不起了。”宁致远没听文世轩的话,他捡起一片碎掉的玻璃碴,迅速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划出了一道血圈。

鲜红的血滴答一下掉在了白色的大理石桌子上,宁致远再次兴奋的把手伸出去:“瞧。”他说。

幽幽烛火下,他像一个飘荡在人间的孤单而纯洁的灵魂,在鲜红的血液面前,笑的像一个天使。

文世轩一个巴掌扇过去,宁致远偏头躲开。

他又把手收回去,自己仔细的看:“我笨死了,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这样我就又有戒指了呀。”

文世轩喝的有点多,他听见宁致远在低声和他说这话:“不行了,世轩,要撑不住了。我真的好想他呀。”

 

宁致远二十五岁的生日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过去了。

 

他任职中统情报局,成功破译了新型密码,之后继续负责中统情报工作。

1941年12月3日,宁致远截获破译一份由日本外务省致驻美大使野村的特级密电:

1 立即烧毁一切机密文件;

2 尽可能通知有关存款人将存款转移到中立国家银行;

3 帝国政府决定采取断然行动。

宁致远将所有的消息整合,发现这是“东风,雨”(即日美开战)的先兆。结合此前译出日本搜集到有关美国檀香山海军基地的情报,宁致远作出了两点估计: 一、开战时间在星期天; 二、地点在檀香山珍珠港海军基地。

宁致远看着自己笔下破获的密电,震惊至极。他冲到文世轩的办公室,将破译的密电拍在了桌子上。“日本人疯了,石油要把他们逼疯了。”

“相信我,相信我,去报告给委员长,让他相信我!”

文世轩扫一眼密电,也震惊了,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我尽力,我尽力!”

宁致远紧张的眼前发黑。

相信我,要不然,这将会是整个世界大战一次翻天覆地的新变化。

 

消息迅速呈递给委员长,委员长震惊,立刻向美国方面通报。

 

美国没有任何战略部署。宁致远在办公室跳脚痛骂:“无知,愚蠢!该死的孤立主义,自大的罗斯福!他们不相信我们中国的情报!”

短短四天后,1941年12月7日,发生了震惊世界的珍珠港事件。日本帝国海军偷袭美国,轰炸了夏威夷珍珠港的战舰和军事目标。350余架日本飞机对珍珠港海军基地实施了两波攻击,投下穿甲炸弹,并向美国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发射鱼雷。

日本正式向美国宣战。

美国彻底放弃中立政策,对日宣战。

太平洋战争爆发,亚欧两大战场合流,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国际局势风云变换,宁致远坐在办公室看上海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美国的加入,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愉悦,胜利也许真的不会远了。安逸尘,你看,胜利不会远了。

【下章预告】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这一天,迟早会来。”

——————

注:破译日军将要奇袭美军夏威夷海军基地珍珠港的人,叫池步洲。池步洲(1908—2003),中国著名的密码破译专家,早年留学日本,并娶了日本妻子。抗战爆发后回国加入国民党中统情报组织,因破获日军密码促使“海军之花”山本五十六被截杀。解放后留居大陆,晚年陪妻子移居日本。

给民族英雄鞠一躬,致远真是沾了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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