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心腔【八】
补档
这章完全屏蔽了，我也没找到屏蔽点是什么，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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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霆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过失。易峰的邮件是这么写的。
“William哥：
我好像生病了。我明明有好好地锻炼身体，而且我一直都按时作息，没有再感冒过，我的哮喘也好了，已经很久没有复发过了。可是……可是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内裤湿了，又滑又凉。我真害怕，我一定是病了吧，我是不是要死了？这大概是我写的最后一封邮件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害怕。
不过我看了《昆虫记》，并不喜欢，但是我承认确实很有意思。
我没什么心思多说了，William哥，这里的夜色就像是要吞噬我了，我觉得天都不会亮了。你醒了吗？
Evan
20XX年，X月X日”
青春期的小男孩都会遇到的问题。但是其他的孩子大概会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或许是老师，他们会在生理卫生课上讲述这些，或许是朋友，他们会悄悄交谈，并且把这件事情当做秘密，然后再长大一点，他们就完全不在乎了，再或者，是父母，再或者，是兄弟。
可是Evan不一样。他来到陈家的时候他才六岁，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什么人陪伴他。爸爸很忙，并不常在他们身边，而自己在早就在成长过程中学会了独来独往与必要的冷漠。他没有参与过Even的青春期。他们本来应该可以亲密无间，在这种时候伟霆可以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不必担心，完全不必担心。
他独自一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他把自己惶惑的问题谯城了一份邮件然后发给了自己。
伟霆忽然觉得不太舒服。他在心里默默责怪了一下自己。
想打个电话，可是又怕那个小朋友害羞，所以考量了一番，伟霆还是写了一封邮件。
“峰峰：
我刚刚才回来，参加足球比赛的时候扭伤了左脚，但是并不严重。都说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但是我不这么觉得。我们是以后要相依为命的兄弟，我们对彼此不应该有什么太大的欺瞒，我们之间会有秘密，会有不能让彼此知道的东西，但是本质上我们应该是相通的。
哥哥说这些你都能懂吗？不是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写这封信来，我很高兴。你愿意分享你的故事给我，我当然也不例外。我们以后的路会很长，我们会经历想象不到的痛苦和挣扎——但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它一方面甜美，一方面苦涩，但是最后回头你就会发现它的好。它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予你，不分好坏，全部给你。但你不能责怪它，因为它对每个人都一样。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后。你不需要害怕，你在邮件里惶惑的语气让我很不好受，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害怕。这是我的错。
不过写到这里我笑了。你别生气啊，是真的忍不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峰峰，可能你要长大了，这是你长大的标志，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什么。大概你只需要翻两本青春期的故事去看看，然后放下心，因为你没有一点点的问题。
说不定，我下次看见你的时候，你会再长高一些，从小朋友变成大一点的小朋友，知不知道？
好吧，我也不是很喜欢别人叫我小朋友，你大概可以长成一个男人？做梦也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了。：）《昆虫记》只是用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生灵，它们比你想象的更神秘，更可爱。你要学着敬畏它们，要学着敬畏大自然。海啸、地震、泥石流、洪水、飓风，这些只不过是沉睡的地球动了动它的胳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无数的人就在它的动静里赴死了。毫无知觉，毫无办法。人类的进步无论到了哪一步，科学的技术无论到了什么层次，我们都应该敬畏自然，我接触过的导师，科研工作者，他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也许哥哥现在和你说这些太早了，但是我觉得，我知道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不希望你也有这种遗憾。
我的书架第三排，左数第七本。你不喜欢《昆虫记》，但你也许会喜欢这个。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学过《故乡》这篇文章了，里面说，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书架上的那本书，是他难得的温情之作，那个头发很硬的倔先生，是我很喜欢的人。
你的头发很软，所以你应该听话一点。
Ps.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重要的事哥哥说三遍给你听。今天说得太多了，我的脚踝还有点痛，我要去想想办法。看好我们的满天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它已经开花了。
William”
伟霆点击了enter键发送，然后又坐在电脑面前笑了半天，笑完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如此正视自己“哥哥”这个身份。他真的有一个需要他保护和宽慰的小弟弟，就在遥远的家里。他会迷惘，会难过，他的成长只差一句“别怕，没关系。”这是伟霆自己的童年缺少，但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觉得不能让易峰再失去了。
宝贵的东西，都要被好好的对待。
伟霆的脚倒是真的扭了一下，可是没有那么严重。他把喷雾摇了摇，喷在脚踝上，然后轻轻哼起了歌。他在哼他很喜欢的《西游记》的主题曲，他喜欢那里面的歌词：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向天涯。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伟霆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中国人，他在国外很多年，可是行事作派都是妥妥的中庸之道。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还喜欢笑。可是内心的一杆秤已经把帐算得一清二楚。该记的记，该丢的丢，没有什么好含糊。
曾今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乐天派，无忧无虑。
小时候正好。
易峰那边没了动静，大概两个星期后他回来了一封邮件。很简单，几乎没有说别的什么，看得伟霆直皱眉。
“William哥：
我很担心你，扭了脚好痛的是不是，我也觉得痛。我还有点想你。那本书我找到了，是《朝花夕拾》。我最喜欢里面的《藤野先生》，最令我震惊的是《二十四孝图》。
我还好，你不要担心我。：）
Evan
20XX年，X月X日”
感觉有点不太对。伟霆看了看时间，当机立断往家里打了电话。赵叔接了电话，伟霆劈头便问：“Evan呢？”
赵叔回答他：“上学去了，小少爷走得挺早。”
伟霆再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赵叔略略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好像吃不太下东西，而且有时候回来的时候带着很重的红花油的味道。”
伟霆大怒：“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没有想着和我说一声吗？你在家里就这么看着他的？”
赵叔不再说话了。伟霆怒气冲冲摔了电话，噼里啪啦敲邮件。连称呼也没有了，打了一行就发了出去。
“你解决问题的能力，可以再低下一点，真的。学着用脑子。”
发出去之后就不理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翻邮箱。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挂念你着的，后来又抽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问了问赵叔。赵叔只是说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伟霆想了想，觉得也许是自己敏感过度了。青春期的孩子有逆反心理实在是很正常，也许这真的不是最好的方法。
这么一想，便也就不再过分担心了。正好另一边他的保送基本上敲定，履历和成绩都需要全部上报，也忙了起来，便也不是太把这件烦心事往心上放了。一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五月份的时候伟霆决定提前回国，剑桥的通知书已经肯定了会在七月份的时候寄到他的手中。他的高中生涯告一段落。伟霆并没有太留恋，每一段结束都是新的开始，他和同学老师们告别，然后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学校里有很多的地方都是他曾经流连过的，舞蹈室还有他专门的位置，镜子里能够看见自己挥洒汗水的脸，还有很多的朋友曾和他一起度过青春的时刻。
但是还是要告别了。
告别对于伟霆来说，一直都是容易的。
转个身，挥一挥手，就能再见，就能奔赴新的未来。
根本来不及伤感，就已经有新的世界迎接他了。
一切办妥，便想着回国。以前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一次倒是有些开心。也许回去的时候，易峰会在机场等着他，然后叫他William哥。有个人期待着的感觉真的很棒。
这一次伟霆并没有忘记带礼物给易峰。他几乎走遍了整个伦敦，然后在一家植物商店买到了一株黑玫瑰的标本。奇特的变异品种，看起来又颓丧，又美丽。伟霆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觉得易峰大概也会喜欢。
男孩子喜欢的东西一般情况下都是差不多的。
店主是个高个子的男孩，他看起来很英俊，但是却有些忧郁，他看着伟霆的眼睛有模模糊糊的灰色。
伟霆看着他替自己包好标本，棕色的螺纹纸，扎上了细细的草绳，并且用金色的笔在上面写了Be passionately in love，然后随手画了一个小小的桃心。伟霆看了看，有点惊奇：“Be passionately in love？”他问。那个男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回答他：“是啊，一般就是送给恋人，我也就随手把花语写上去……”
也是，玫瑰花，别管什么颜色，大概都和爱情分不开。伟霆笑了笑，挥了挥手道：“没关系，就这样吧。”
伟霆收好标本，然后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忽然又走了回来，他盯着那个男孩子仔仔细细看了看他，把自己的黑色眼睛对上他琥珀色的眸子。“喜欢我？”伟霆问。
高个子的男孩有点尴尬，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很少看见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他说着，然后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的喜欢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希望你不要对我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伟霆本来只是想逗他玩玩，可是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有点惹火上身的意味。伟霆身边也有同学是这类人，他也从来没有觉得他们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伟霆选择理解和尊重，所以这个男孩子的坦荡反倒让他觉得有点尴尬。伟霆礼节性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道了一声sorry。那个男孩子也笑了。“没关系，”他说，“我知道你有恋人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朵黑玫瑰。
伟霆哭笑不得，但也不想做什么无谓的解释，再道一句sorry，离开了小店。回到学校，带了行李箱，临时买了机票，直奔家里去了。
依旧是转机，依旧是疲惫的飞行。
到达国内的时候又是晚上。忘记找人来接他了。伟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家回的急切，根本没有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无奈地开了手机，想给秦安打电话。可是一开机，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轰炸了过来。全部都是秦安的短信：少爷你在上课吗，看到记得回我电话！少爷，小少爷要疯了，我们都没办法，你赶紧打个电话给他吧，他只听你的话，我们都没办法！类似的短信一条接一条，伟霆匆匆翻了翻，然后拨通了秦安的电话。
“怎么了？”伟霆问。
“少爷！”秦安惊叫，“快打个电话给小少爷，他……”
“我在机场，”伟霆说，“先来接我，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
秦安的车不过二十分钟便开到了机场，他下了车匆匆忙忙帮伟霆搬了行李，然后替伟霆开车门。
伟霆上了车，周身的气压都有些低，唬地秦安半天不敢说话。伟霆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一言不发。秦安便也认真开车，一句话都不敢说。
易峰蹲在墙角已经快睡着了。他知道过一会儿秦安大概就会来保释他，然后带他回去吃点东西什么的。饿死了要。他觉得饿，也觉得此时此刻脾气很是不好，另一边心里还是惦记家里的一块黑森林蛋糕，舔了舔嘴唇觉得更饿了。
不一会儿门口就有人喊他的名字：“李易峰！”
易峰站起来，还顺势踹了身边的一个人，他低声和他发狠：“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你等我打碎你的脑袋。”
他走出去，慢慢往亮堂堂的办公的地方走。“有人来保你了，走吧。你说你这一个月都进来几回了？好好学习，小孩子怎么就不学好……”
易峰越听越烦，他只好转头求饶：“叔叔，你是不是太烦了点，别管我行不行，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皱着眉还没有说完话，另一边就有人问：“我够不够资格管管你？”
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语调，就像是一串电流呼啦一下子从易峰的头顶窜到了脚底，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瞪着眼睛去看，伟霆就站在一边，手上刚刚签完字，圆珠笔被他“啪”地一声拍回了记事本上，他带着一顶帽子，眼睛还因为长途的航班而泛着淡淡的血丝，可是里面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易峰一下子就怂了。
真没想到。
“William哥……”易峰小声喊他。
“先别张嘴，”伟霆说着转了身，“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谈谈。走。”
易峰只好跟着伟霆走出去，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跟着伟霆上了车。伟霆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易峰急地手心都要出汗了，坐立不安。
伟霆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安静点，”他说，“我累得紧，你先消停一会儿，让我先睡一睡。”
很多年之后易峰也一直记得这时候的伟霆。这时候的他好歹还有时间睡一觉。他还能够就这么呆着自己身边。
真好。
接下来要经历什么，易峰也认了。
伟霆一路睡回了家，到了家门口便也睁开了眼睛。他不管易峰，径自下了车去拿自己的行李，二话不说就进屋了。易峰一个人坐在车上，看伟霆不理他，心里觉得难过了起来，连饿都忘记了。
他一直想念的哥哥回家了，可是却理都不理他。易峰忍不住小声抽噎了起来，最近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和坏心情忽然就爆发了。他看了伟霆的信，觉得伟霆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可是他觉得还是有事不敢告诉伟霆。
他现在混乱而不知道所措，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易峰坐在车上也忘了下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后人拉开了车门。伟霆站在车门口看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哥还没说你什么，你就耍脾气了？”伟霆伸出手来拽他，“先回家，咱们回家再说。”
易峰乖乖被伟霆拽下了车，一步跟着一步进了屋子。客厅里的灯开着，光线开在温和的那一档，伟霆伸手抹了一把易峰的眼睛，无奈地小声哄他：“哭什么，男孩子怎么总是哭？”
年纪小小的易峰抽了抽气，说：“我饿。”
伟霆一肚子火全部被他莫名其妙地浇灭了。这个弟弟恐怕是老天爷派来收他的。
恐怕再也不会对别人这么好了。
伟霆这么想。
在此之前伟霆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温和的人。他虽然喜欢笑，喜欢交朋友，但是亲疏远近他一向分得开，他的世界一向独立而自主，没有什么能够介入。他优哉游哉地活了十几年，他还是个无忧的少年。
“好吧，”伟霆问，“吃什么？”
易峰不说吃什么，他红着眼睛道歉：“我错了。”
伟霆就快被他逗笑了。刚才坐在车上听秦安说他最近已经不止一次被请到警察局，真的是太震惊了。
了不得啊，翅膀真的硬了啊。这会儿他居然乖乖认错，伟霆只好顺着问：“错哪了你？”
“我不该打架。”易峰小声说。
“这不是理由，”伟霆说，“再想想错哪了。”
“……我不该骗人。”易峰想了想。
“再想想。”伟霆说。
“……我想不出来了。”易峰说。
伟霆慢慢走到厨房去，开了冰箱看，拿出一瓶橙汁，再端出没吃完的蛋糕摆在桌子上。“过来端，”伟霆喊易峰，“咱们回卧室去，这餐厅太大了了，空荡荡的，还有什么心情吃东西。”
易峰赶紧上去抱了装橙汁的玻璃罐子，然后看着伟霆从冰箱里又掏出了几颗巧克力。
伟霆关了冰箱门走过来，伸手呼噜了易峰的脑袋一把，然后腿上轻轻踹了他一脚，骂他：“小家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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