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半生心思,一壺江山

白杏【四】

冬天起床绝对是宁致远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就算安逸尘帮他把衣服塞到被窝里捂热了,他也哼哼着不想起。被窝里暖,外面寒,更何况冬日里亮得晚,昼短夜长,延安更是滴水成冰,更不想起了。

可是安逸尘不一样。

安逸尘起床很迅速,他舒展的眉目坐起身子,很快地把衣服往身上套,呼啦带起小小的一阵风,轻轻快快地扑倒宁致远的额前,让他更加清醒一下。黑,宁致远只能想象衣服飞快地盖过安逸尘裸露的温热肌肤,冰冰凉,过一小会儿就能被他温暖。

宁致远最喜欢安逸尘套上衣服的时候,因为他会重新躺下来把裤子蹬上。当然,这只限于安逸尘知道他也醒了的前提。

如果安逸尘早起有事,他起床的动静连驼驼都不会惊醒,更遑论宁致远了。

重新躺下来的安逸尘让宁致远很开心,宁致远会把手从安逸尘的衣服下摆伸进去,用他软软的带着朦胧的鼻音说:“冰你。”

“乖乖睡还是你要起。”安逸尘被他一碰,就笑了。莫名其妙的痒痒肉。他在黑暗里把宁致远托起来,手掌能摸到他光滑的脊背,脊椎那么明显,一手就能摁到。

“我错了。”宁致远讨饶,把自己躲到被子里也开始笑。

这是宁致远记忆里最温馨甜蜜的事情了。他们就像是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时光都安静下来了。

今天安逸尘起床居然不迅速了。宁致远惦记着去上海的事,醒得早;他一醒安逸尘也就跟着醒了。他搂着宁致远问:“外面亮了吗?”

宁致远探探脑袋重新窝回去悄悄道:“还没呢。”

“那你怎么醒了。”安逸尘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宁致远腰上的软肉,问他。

“想到文世轩,就睡不着了。”宁致远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真的居然要结婚了。”宁致远还是觉得挺难相信。

安逸尘的手忽然用力,一阵酸酸软软的痛感沿着宁致远的腰线一直窜到尾椎,他不由自主张嘴“啊”了一声,一声叫出来自己的脸都红了。宁致远你啊个蛋。

“安逸尘你干嘛!”宁致远回过神一把抓住了安逸尘的手,“你掐我做什么!”

安逸尘闭着眼睛不睁开。“你睡在我身边,”安逸尘说,“就不要提别的男人了。”

“文……”宁致远话还没说完,安逸尘就接过去了。

“文世轩是你好兄弟也不行。”他说。

“你……”宁致远气结。

“我是你男人,”安逸尘说着,又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宁致远居然不受控制地又“啊”了一声。“你不服气?”

酸软的痛感又一次窜到尾椎去,微痛消失麻麻痒痒的感觉就上来了,奇怪的舒适,像是欢爱之后的疲软与满足,让宁致远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服不服?”安逸尘再问他,声音已经带上隐隐的笑意了。

宁致远通红着脸去拽安逸尘的手:“服服服,你放开放开。”

安逸尘没放。他搂着宁致远翻身过去,在他的肩头重重吻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你大清早发疯。”宁致远推了他一下,也笑了。

“你别动。”安逸尘模模糊糊地说着话,忽然又翻过去往炕边上滚了两滚。宁致远卷着被子也滚过去靠在了他身边。

他们安安静静靠着,驼驼也悠悠过来了,它靠在宁致远身边,咕咚咕咚起来了。

天慢慢亮了,悄悄的灰蓝抹开了夜色,宁致远被安逸尘叫醒了。他居然不知道什么视乎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安逸尘身上的灰军装脱了下来,换了西装,呢子大衣套在他身上,他把领带一紧,坐在宁致远身边,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他:“起?”

宁致远答应一声,把衣服从被子里拽出来。

他穿上安逸尘的厚衬衫,在上面扣小马甲,然后再套西装。从上到下穿好了,他才想起问安逸尘:“我们去抢文世轩的风头?”

他本就腰细腿长,一穿西装就赏心悦目,再加上身边的安逸尘,两个人都挺拔而俊朗,看得人挪不开眼睛。安逸尘把他翘起来的头发压一压,笑了:“是,戴上戒指,秒了他们。”

宁致远欢快地扑到门边去洗漱,安逸尘把热水倒进搪瓷杯子里,吹一吹。

安逸尘由着宁致远给自己正领带,随手把皮手套戴好。宁致远仔仔细细把他的领带整一整,然后满意地把自己的也整一整。

安逸尘把他的衬衫领口翻一翻,再折好,然后随手勾了勾宁致远的下巴,皮手套微微地凉,擦着宁致远的下巴过去,让宁致远不由自主就笑了。

宁致远的笑还在唇边,忽然听道门外有人大声道:“报告!”

安逸尘一皱眉,皱出锋利的眉型,短促有力的声音道:“进来。”

门开了。当初给宁致远送过信的小战士站在外面。

他啪地立正,敬了个礼:“报告旅长……”他说了一半,看了看安逸尘身边的宁致远。

宁致远动了一下,想回避。

安逸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说。”他对小战士扬了扬下巴。

小战士拔着腰身站得笔直:“报告,昨夜收到师部命令,演习提前。”

“今天?”安逸尘问。

“是!”小战士回答。

宁致远的心不受控制地“咚”了一下,迅速抬起头去看安逸尘。

光从门里照进来,晨光劈出安逸尘动人的轮廓。“我就来。”安逸尘说。“你先走。”

小战士敬礼,转身跑了。

宁致远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飞过上海,飞过文世轩,飞过了火车,还飞过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逸尘的手从他眼前挥了挥,他回了神,看着安逸尘。安逸尘无奈道:“跑什么神?咱们走吧。”

“去哪?”宁致远愣愣地问。

“演习,旅部的演习不是提前了么,我们去看看。”安逸尘端水杯喝水。

“我……我也去?”宁致远磕巴了。

“嗯,”安逸尘盯着他笑了,“认识你的人,恐怕多着呢。”

“认识我……”宁致远晕了。“怎么会认识我……我还以为我们不能去上海了,我们……”

“唉,”安逸尘放下杯子,走到他身边捧住了他的脸,“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他说,“我难道会一个人去?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我走到天涯海角都带着你。

宁致远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不在乎其他的人和事,他只在乎安逸尘为他许下的誓言。

他探过去搂安逸尘的脖子,吻住了安逸尘的侧脸。

安逸尘被他的力量往后逼了一步,接住宁致远,他忍不住低声笑了。

 

师部命令,驻守延安115师344旅①进行军事演习,由旅部具体操作,下设的五个团部、一个特务团、以及一个小机动部队参加。

这个在三四四旅眼里是宝贝疙瘩的机动部队在宁致远眼里就是个笑话。可是这个机动部队的战绩让宁致远觉得这一定是世上最恐怖的笑话。这个机动部队曾经单独执行任务,在很短的时间内歼灭了令人头疼的板垣联队。

宁致远佩服。

所以这个小机动部队的队长对着他敬礼的时候,他也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安逸尘靠在院子的磨盘上看着他们,随手和扑上来打招呼的战士过两招。

有人在擦枪,有人在装鞍,有人在低头小声说着话,还有人在往宁致远的方向看过来。

机动部队的队长笑了一个。他肤色黝黑,牙齿很白,人很结实,好像还很开朗。

“我是罗成,就隋唐英雄那个罗成,可是大家都叫我黑子。”他说着,笑起来了,“我太黑了。”

“宁致远。”宁致远回答他。然后转头去看安逸尘。

“旅长我和你说我再和你比一次绝对赢过你!”有战士围着安逸尘说话。

“你不行,”安逸尘笑他,“回去再练。”

“咱们都很喜欢他,”黑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尘子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没错。

宁致远看着和战士们比划的安逸尘,觉得黑子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觉得骄傲,他控制不住这种骄傲的小情绪,就像是自己被夸了。

这个被夸的,是他的男人。他看中的男人。

安逸尘招呼院子里的人:“赶紧的,我赶时间,我还要走,要不今儿赶不上车了。”

大家听见他的话,嘻嘻哈哈围上来,然后再去看宁致远。

有人大着胆子喊:“旅长这是谁?”

安逸尘笑一笑:“兔崽子你问谁。”

另外一个声音冒出来:“这是天乐送过信的旅长对象!”

大家的笑声轰然而起,充满了欢乐和善意。宁致远的脸“刷”就红了,他看着安逸尘面不改色的模样,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兔崽子们,”安逸尘拍了拍手,“列队。”

笑声立刻收敛了起来,院子里二十来号人迅速整好了队伍。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宁致远立刻就相信了这是安逸尘一手调教出来的部队,因为这就是安逸尘的作风。

安逸尘看了看宁致远,用眼神让他过去。他的眼神安静而期待,还有隐隐约约的自豪。

宁致远发梦一般走到安逸尘身边,站住了。安逸尘脱掉皮手套,随手一撩大衣的下摆:“演习的主力部队是?”

黑子喊了报告:“3、5、6团部。”

“蓝军是?”安逸尘再问。

“特务团和1、7团部。”

“你的小机动呢?”安逸尘笑了。

“这不等着听您吩咐吗。”黑子也笑了,嬉皮笑脸。

安逸尘点点头,忽然把身边的宁致远往前一推。

“这是宁致远。”安逸尘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了,“你们天天喊着要见的宁致远,我给你们带来了。”

一个圆脸的战士笑了,他喊:“啊!抗日的英雄宁致远!破了日本鬼子要炸美国佬电报的宁致远!”

大家都笑了,安逸尘也笑了。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安逸尘说着,看着他们。

确实有人不服。可是他们也确实好奇。这个安安静静站在他们的旅长身边莫名登对的传说中的人物,真的像传说中一样?他真的是他们的旅长受伤昏迷的时候一直念着的那个人?

宁致远第一次被安逸尘带到他的战士们面前。他想起邢添对他的嘲笑,可是他不觉得难过,他觉得自己有资格站在安逸尘身边,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害羞了。

 

后来他和黑子乐天他们混熟之后,黑子苦着脸骂他:“娘的上了尘子的当了,你就是个活活的霸王。”

宁致远掐他的脸。然后一群人大笑着扭打成一团。

 

现在的宁致远被安逸尘往前一推,站在了这些战士面前。一双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打量着他。

“小兔崽子们,”安逸尘忽然说话了,“看得魂儿都飞了?准备演习准备演习。”他说着话,指了指黑子,“把你的小机动调到我这里,然后留下特务团,其他的并到红军去。”

“啊?”黑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宁致远也有些惊讶。他粗略算计了一起,如果蓝军只能有特务团和小机动部队,那么直接对抗五个团部的胜算基本为零。安逸尘想做什么?

“我和宁致远也并进蓝军,”安逸尘笑了笑,“你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通过任何方法窃取敌军战报,可以乔装,可以突袭,可以使用重型火力压制,”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话,然后目光扫过了站在他和宁致远面前的每一个人,“只要摧毁敌军的指挥部,就算赢,行不行?”

“这不可能。”一个高个子的战士说话了。“特务团人数很少,机动部队目标太大,蓝军不可能赢。”

安逸尘笑了。

“瞧瞧,”安逸尘说,“我教过的你们又忘了。”

宁致远灵光一闪。他忽然明白了安逸尘的意图,他抬起头看着安逸尘,眼眸发亮了。

安逸尘感应一般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接着说:“没有什么不可能。去吧。”

大家散开了。尽管有犹豫,可是他们散开了。

黑子留了下来,安逸尘简单对他说了几句,他点点头出去安排了。

只剩下了安逸尘和宁致远在院子里,一下子有些安静,宁致远都不习惯了。他看着安逸尘笑他:“演习所有的禁忌你都不要,你这真是胡来。”

“真上了战场哪里那么多禁忌,”安逸尘也笑了,“赢了就行,是不是?”

“对。”宁致远舔了舔嘴唇,笑了。他和安逸尘本质上是一种人,他们的世界观惊人地一致。

安逸尘不笑了。他叹息一下,握住了宁致远的手。

“戴先生很久以前和我说过,以少胜多有时候是一种侥幸。那是搏命的玩法,那是疯子的做派。”他说着话,眉眼之间染上了让宁致远痴迷的邪魅神色,“可是我偏偏不信。”

他问宁致远:“你信不信命?”

信。没命我怎么遇见你。

可是宁致远被他蛊惑了。他脱口道:“我不信!”

安逸尘奖励似的吻他的唇,然后笑了:“好,跟我走!”

安逸尘紧紧拉着他的手,从院子里出去了。

“我们快一点结束,今天晚上还可以赶上去上海的火车。”安逸尘说着,把勃朗宁上了膛,“你不必手软。”

宁致远有些犹豫:“真打?”

安逸尘也想了想。“啊,”他无辜道,“我忘了。”

宁致远冲他翻个白眼。

“那就用刀,”安逸尘笑,“还省事。”

宁致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手下的人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安逸尘觉得他可爱,凑过去用鼻尖贴他的脸:“所以那帮兔崽子个个都是人精。”

宁致远刚想说什么,听到了一声咳嗽。

他脸一热,把安逸尘推开了。

黑子来了。他走过来对安逸尘道:“安排好了。”

“行,”安逸尘应一声,再回头问宁致远,“致远,打过游击吗?”

 

【下章预告】

“你们服不服?”

“你们说,他是谁?”

“你们都错了。”安逸尘笑了,他的笑声随着篝火,跳到了冰凉的空气里。

————————

【注①】八路军第115师,不但是八路军编制上的第一师,而且也是八路军中最先从陕北出发,渡过黄河,并第一个与日军进行交战的师。它是名副其实的八路军第一师。344旅在其名下,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

115师师长:林彪

副师长:聂荣臻

政训处主任:罗荣桓

参谋长:周昆

344旅旅长:徐海东

参谋长:陈漫远

血战平型关、血战甲子山、重创板垣……战功赫赫,战将无双。


ps.献给我的大宝贝等等。你玉树临风狷狂邪魅,你无能能敌,你是我的爱。新年快乐。很不开心,《青梅》写到八的时候峰峰出事,《白杏》写到四,等等让我心疼难过。唉。

还是这一段:

“上帝请你一定要保佑他

保佑他无论遇到什么困难

都能战胜,都不被挫败

保佑他哪怕哭过多少次 摔倒过多少次

仍有站起来的顽强

保佑他所遇见的人 都是内心温暖的人

请一定要保佑他

这就是我的祈祷”

摘自 @奶瓶酱大人的微博,献给等等宝贝,希望峰峰也好好的。两个宝贝,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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