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心腔【二十六】
心跳声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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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在这一头，门的那一头黑得不像话。
易峰盯着门边的黑暗看，连呼吸都放缓了。爸爸不可能就这么回来，况且他有钥匙；已经很晚了，更不可能是赵叔。家里的房子离市区其实有一点距离，是个安静的所在。平时待惯了不觉得，现在忽然响起敲门声，倒是让易峰有点不踏实。
他慢慢站了起来，手里没点燃的蜡烛还攥在手里。
略顿了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还是三声，不轻不重。易峰把手里的蜡烛伸过去在亮的烛火上引了一下，点燃了。他放轻脚步走到了门边去，隔着门问：“谁？”
“我。”门外有人回答。
易峰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实在太过于熟悉了。他没有再问第二遍，而是猛地拉开了门。易峰手中烛火的光铺出去，铺在伟霆的脸上。
伟霆眨了眨眼睛，手边还是扶着他黑色的行李箱，头发似乎早就已经长长些了，不再是那短短的发茬，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他脸上似乎有些不明显的酡红，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在烛火下更显得迷离，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有些冷峻的气质竟然把初秋的肃杀都冲淡了两分。
时间好像在乍然之间穿梭了好几个来回，易峰挡在门口，连让路都忘了。
“傻了？”伟霆发出轻轻的笑声，把他的行李箱往前推了推，“不让进吗。”易峰如梦初醒一般侧过了身子，还伸手去接伟霆的行李箱。伟霆没让他接，自己拎了进来。和伟霆一起进来的还有淡淡的酒气，混着一种奇异的柑橘的甜香，又好像是什么清新的植物，让人捉摸不清楚。
“又坏了吗，”他随意在墙上的开关上拍了拍，“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哥……”易峰还没缓过来，他看着笼在暗暗光亮里的伟霆觉得有些不真实，“哥？”
伟霆用后背把门顶上，然后往下一滑，竟然倚着门坐了下来。“……给哥倒杯水来，”他说，“怕黑吗，怕的话我和你一起。”
还怕什么黑。
易峰端着蜡烛去了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想了想又从最高的柜子里拿了蜂蜜出来，往杯子里加了一勺，然后搅了搅。他再回来的时候伟霆还靠坐在门前，连姿势都没变。易峰走过去把杯子递到伟霆手里。“哥……”他轻声叫着，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触到了伟霆冰凉的指尖，“喝水了。”
伟霆把水杯攥在手里，仿佛定了定神，才仰着头把一整杯水都灌了下去。一声清脆的响动，伟霆随手把杯子搁在了地上。他微微喘着气，仿佛不是很舒服。方才进门时分淡淡的酒气愈发明显起来，易峰把蜡烛搁在一旁的矮几上蹲下去扶着伟霆的小臂，蹲着不舒服，他也蹭着坐了下来。“哥，”他觉得自己把烛火挡掉了大半，有些看不清伟霆的脸，“你喝酒了？”
“嗯，”伟霆听了低声笑起来，“你十三岁的时候过生日，我回来你也这么问。”易峰还记得这件事。“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吗，”他还是扶着伟霆的小臂，没有放开，“上次是我把你气出去的。”
“当然不是，”伟霆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扶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刚下飞机就被几个朋友给截了胡了，本来打算立刻回家的。”
易峰被他顺手一拍拍得哑了火，一肚子的话居然一句都想不起来了。他不由自己地往伟霆脖颈间靠了过去。一种奇特的香味萦绕在他呼吸之间，他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是酒精吗，好像不是，像是一种木材，又像是葡萄柚，还像是雪松和香根草的混合，还有……还有哥哥的味道，他一个人的哥哥。易峰凑过去，仿佛想嗅清楚那个让他着迷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呢？
伟霆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易峰还没得来得及清醒就觉得伟霆的呼吸一下子靠了过来，近得不可思议，他的鼻尖仿佛都能轻轻蹭在自己的脸颊上。“好香……”伟霆低低地说，“你又不是十三岁了，怎么身上还是有牛奶香。”
“我……”易峰张了张嘴，可是又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幅度再大一点，嘴唇就要碰到伟霆了。
“你什么？”伟霆低声问他，“我心跳得厉害。能想起小时候上生物课，做酒精实验的时候泡在酒精里的那只草履虫。”
他不说还好，这会儿混着他低低的嗓音和他呼出来的温暖的气息，易峰觉得自己的心也跳了起来。手腕被捏得有点疼，他微微挣动了一下。伟霆一下子捏得更紧。“你也心跳，”他说着把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抵在了易峰的胸口，“跳得还不慢。”易峰屏住了呼吸，可是心跳却愈发清晰起来。
伟霆的手往旁边移动了一下，然后顺着易峰的腰线滑下去。少年人的腰肢就像是一棵青色的小白杨一样，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像是要烙在掌心的清新和光滑，漂亮得不像话。他的手慢慢移到了易峰的胯间，仿佛流连了一下，然后忽然伸进了易峰牛仔裤的口袋里。
他灵活修长的手指夹出了一张小票。
“让我看看……”伟霆慢慢地笑着把小票拿起来，“我们家的宝贝去吃了点什么东西。”他借着烛光瞧了一眼那张小票，然后把小票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你倒是不挑食，”他说，“这些菜色我以为你不喜欢。”
他真的喝醉了。易峰想，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和自己靠得这么近。
“哥，”易峰再一次微微挣动了一下被伟霆捏住的手腕，“你抓疼我了……”伟霆的手松了松，但是依然没有放开。“是吗，”他说着抬起了易峰的手腕，“好像是有点。皮肤这么白，随便一掐就留印子。”
一个吻轻轻落在了易峰的手腕上。
他的大脑似乎当机了。只觉得那微凉的唇触过的地方，皮肤都仿佛是被一把无名的火点燃了，腾地一下就从他的手腕一直烧到了他的脖颈上，再烧到脸上。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十八岁之前，不许谈恋爱，”易峰听到伟霆说，“我以前教过你的东西，有些记着，有些就给我忘了。”
易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伟霆也在看着他，仿佛是清醒的，又仿佛是迷醉的。他再一次慢慢靠过来，闭着眼睛轻轻嗅了一下。“一年多了，”他低声说，“这味道真让人惦记。”
易峰想环住他的脖颈，也想把自己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去嗅个痛快。究竟是什么啊，那个神奇的香味。可是伟霆把他放开了，似乎有些颓然地偏过了头，靠在了门上。
“真该死。”他说。
易峰不知道伟霆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觉得现在思考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本能占据的比理智多多了。“哥，”易峰凑过去小声和伟霆说话，“我好想你呀，你都不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许过来，”伟霆忽然说着，一只手撑在了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我喝酒了。”
烛火被他们的动作带起来的一阵风吹得左摇右晃起来，他们的影子也在墙壁上乱晃起来，晃着晃着就亲密地贴在了一起。易峰再一次赶紧去扶。他有点着急，还有点迷惑。伟霆又被他扶住了，还是扶着小臂。伟霆没站稳，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摸索着抓住了楼梯的扶手。
“还怕黑吗。”他问。
“不怕了，”易峰顿了顿，“我长大了。”
伟霆忽然嗤笑了一声。“我在给你机会，”他说，“机会要自己把握，不要错过了才跑来说后悔，说不愿意。”
他说着慢慢推开了易峰，自己扶着楼梯的扶手往楼上走。“你是我弟弟，”他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永远爱你。”
易峰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身旁的圣诞花长得已经愈发地高了，但是没有易峰高。他的满天星和向日葵也已经长势喜人，可是他感受不到喜悦，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思考了。
不，还是能感受到的。
那种模糊的，不可名状的，讲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那喜悦渐渐地从心底的最深处升起来，爬到他的心口，渐渐就变成了心跳声。他安静地站着，仿佛又闻到了雪松和香根草的味道，和着他的心跳渐渐地清晰起来，像一条无形的藤蔓，仿佛把他绑得牢牢的，挣都挣不开。
“哥！”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喊起来，“william哥！”
他的声音仿佛在回荡，一声一声漾出去，震得他自己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哥！哥！”他仿佛得了什么乐趣，喊得停不下来。
楼上的门砰地一声开了。“鬼叫什么，”伟霆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来，有点模糊，“上来睡觉。”
易峰在伟霆的床上醒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往旁边看过去。难得他醒来的时候伟霆还在睡，他微微锁着眉，呼吸依然平静而和缓。易峰不敢乱动了，他轻轻转了个身，侧着身子对着伟霆。好挺的鼻梁，易峰这么想着，忍不住伸出了手指，轻轻顶在了山根处，慢慢往下滑，然后滑到了鼻尖。
他的手指被抓住了。
伟霆睁开了眼睛，他眼睛里还是混沌未明的困倦，只是盯着易峰看。易峰没想到自己被抓个现行，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伟霆放开他的手，掰着他的脸往旁边轻轻搡了一下。易峰乖顺地随着他的动作偏了头，听到伟霆哑着嗓子说：“伤口恢复得还不错，昨晚就想看来着，没来得及。”
他如此突然地提到昨天晚上，易峰都觉得不可思议。易峰还以为昨天晚上已经要被他们像约定好一样忘记了。
“早就好了，”他嘟嘟囔囔地说着，又把头转回来对着伟霆，“又不是多大的伤口。”
“看着吓人，”伟霆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仰面躺着，“当时就想打电话轰炸方林申。”
易峰笑起来，脸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我知道一个秘密，”他说，“哥，连方林申都不知道的秘密。”
伟霆配合地问道：“是吗，什么秘密？”
“那个温厉，他喜欢方林申，”易峰撑着胳膊爬起来，凑在伟霆身边，“你知道吗？”
“胡说八道。”伟霆笑了起来，伸手盖住易峰的脸把他往床上一摁，“温厉喜欢方林申这事你怎么知道。”
易峰两只手轻轻搭在伟霆的手背上，从伟霆的指缝之间看着他笑笑的脸颊，觉得脑子又开始不清醒了。“他亲自告诉我的，”易峰说，“他亲口说他喜欢方林申。”
“哦？”伟霆若有所思地松开了易峰，“那关你什么事呢。”
他依然还是笑笑的模样：“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易峰根本不想管温厉，也不想管方林申。他只是好奇伟霆的态度。伟霆居然没有吃惊，也没有大发雷霆，更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和他讨论。
伟霆好像觉得这个很正常。
是吗？连这样的喜欢他都不觉得惊讶吗？易峰看着伟霆坐起身子，抬起一只手闭着眼睛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喝酒误事，”伟霆说，“酒真不是好东西。”他好像在头痛。
“蜂蜜水还要吗哥，”易峰问他，“我去给你倒一杯。”
伟霆摇了摇头。“我要去看看家里的电，”他说，“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找不到原因得喊人来修一修。”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大清早的，谁往家里打电话？伟霆把电话接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仿佛怔了半晌，然后他把电话狠狠地挂上了。
“哥？”易峰看着一动不动的伟霆，他没想到，这一通电话的到来，让他和伟霆的少年时代全部都提前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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