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半生心思,一壺江山

晕浪【终章 星空转】

“浮动看,星空转。贴着甲板一边。陪着我,一张脸,今晚流浪海边。你是世上美丽景致,已找到答案。”

 

江宁很害怕周末,按理说,他这么半大的小子一定喜欢极了周末,放个小假,作业可以先甩在一边,不必担心第二天早上的事情,睡个觉小呼噜震天响,简直滋润极了。

可是江宁就是害怕。

因为爸爸妈妈周末的时候要去城里进货,只有他能守着自家这个小杂货铺。守着小杂货铺也就算了,看看海燕听听海浪也挺开心的,可是偏生每个周末,都会有一个大哥哥来到这个杂货铺。

这个大哥哥简直坏极了!他捏自己的脸,揉自己的头发,还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看一眼,冷冷嘲笑他:得了,江宁,你看你,错别字满篇,连15乘以4都算错,你多大了,你脑子呢,你是不是背不会乘法口诀表?

“你买不买东西?你要不买赶紧走啦!”江宁挣扎。

“哟,”大哥哥把一大包橙子搁在秤上,“你看得懂秤吗,你是不是每次都给我算多了啊!”挣扎无效。江宁被这个讨厌的大哥哥秒杀。

江宁睁大眼睛看看秤,没好气道:“十斤!”

“十斤,”大哥哥点头,然后笑了,他笑起来可爱极了,江宁也只有这个时候觉得他可爱一些,“10乘以3.5,你会吗?”江宁瞪大了眼睛,得了,这个哥哥一点都不可爱。

可是江宁还真没有学带了小数点的乘法,只用乘法口诀表他现在就挺吃力。这个大哥哥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江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就知道你不会。”大哥哥忽然没心情和他玩了。他扔下一张五十元的钞票,然后从柜台上抽了一把棒棒糖。江宁跳上椅子仔细查看,发现少的全是自己最爱吃的橙子味的。

“你小心变成一颗大橙子!”江宁愤愤不平,冲着大哥哥的背影喊。

“承您吉言。”大哥哥头都没回,摇了摇他的手臂。

江宁小心翼翼把钱收到抽屉里,心里一直都挺高兴的,爸爸妈妈回来一定会夸自己。

一大笔生意!

江宁心满意足。为了不再受这个大哥哥的嘲笑,他忍痛拿出了乘法口诀表,忍痛开始背了。

“四五二十,四六二十八……哎不对……”江宁嘟嘟囔囔,没有发现大哥哥远远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宁不喜欢的大哥哥甩着手里的橙子走,袋子忽然拔断了,橙子蹦蹦跳跳滚出去,他还没来得及追,就有人蹲下捡起一颗。

“你这橙子是别人送的?”那个人问他。

 

柯柯让人把他送到了项式的公司大楼下面。有人为他开车门,他一边伸手扣上西装的扣子一边下车,然后把墨镜抽出来带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办公大楼走,没有人敢拦着。

柯柯一言不发地走,走到大厅站定,身边的池听问:“你们老总呢?”

安静了半天,有个人回答他:“我们这儿没有老总。”

柯柯依然不说话,池听再问:“对了,忘记了。那你们这儿管事的呢?”

“徐……徐特助在开会……”

柯柯扭头看电梯。

池听对着那个人和和气气笑了笑:“我们去办公室等行不行?”

“先生,您……您没有预约……”

“这就是你不对了,”池听继续笑,“有些人要预约,有些人就不要了才对嘛。”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柯柯不耐烦了。他抬起脚自己往电梯里走。有两个女孩子冲上去拦在了柯柯面前,结结巴巴说:“先生,先生……您不能进去……”

柯柯把墨镜摘下来,看着她们舔了舔嘴角,然后笑了。两个女孩子一下子红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柯柯面前。“挺漂亮啊,”柯柯说着,把手指戳在了电梯的按钮上,他往前一靠,顺势把其中一个女孩子逼得退了一步,都快被他圈在怀里了。“你们公司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漂亮?”

池听觉得头疼。柯柯这些年在外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可是没有人能说他什么。他爸爸也不管柯柯,在意大利安享晚年,柯柯不愿回意大利,呆在尤亚也挺开心。

电梯叮地一声到底了,柯柯再笑一笑,从女孩子身边走过去,站在电梯里问池听:“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池听耸耸肩,跑了两步,也进了电梯。

一帮人眼睁睁看着柯柯和池听的电梯直达15层。

大厅里人面面相觑,倒是柯柯带来的人,沉默而低调地分散开来,站在了不同的出口和逃生通道。

柯柯出了电梯,左右看看,熟门熟路直接进了徐路的办公室。“嘭咚”一声踹开了徐路办公室的门。

里面没人。

空荡荡的办公司好像在告诉他:人说了徐特助在开会!

池听只能把门好好再关起来,问柯柯:“有意思吗,你近一个月天天往这儿跑,我看这几个小孩儿都认识你了,拦都不怎么认真拦了。”

柯柯把所有的东西从徐路的办公桌上扫下去,舒舒服服往皮椅子上一躺,脚直接搭上了办公桌。他闭上眼睛,不和池听说话。

“唉。”池听叹口气,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徐路进来的时候小小吓了一跳,可等他看清楚睡在他椅子上的柯柯的时候,他也就放心了。原来又是他。

徐路看看地上的文件和杯子,还有“总经理助理”的牌子,弯下腰去捡了起来,然后重新摆回桌子上去。他把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伸手去抽柯柯的墨镜:“您跟我这儿报道似的一天八百趟,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就不信呢,嗯?柯小爷?”

柯柯一把抓住了徐路的手腕。

徐路还捏着柯柯的墨镜。柯柯抓着他的手腕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他墨镜下面的眼睛看着徐路,冷笑了一声:“我也说,你这个人是真的挺倒霉,居然被项允超给招了。你的公司每个月都有一大笔帐从不明渠道走出去,划给谁了?划到哪了?”

徐路任由他抓着,面不改色,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您管我呢?我划去非洲援非了,我划去索马里维和了,我划到联合国搞绿化了,我全权负责走账的公司轮得到您管了?您管得够宽啊。”

柯柯真的是看不惯这个徐路,简直和项允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臭脾气,三两句话就能点燃他的怒火。

柯柯甩开徐路的手,徐路浑不在意地捏捏手腕,问柯柯:“您这墨镜还要吗?都丢我这儿多少副了?”他说着随手从办公桌抽开了一扇抽屉,啪地一声把墨镜摔进去了。抽屉里是同一种款式的墨镜,堆了十几副,居然全是柯柯的。

柯柯还躺在皮椅子上,他依然冷笑了两声:“好啊,徐路你真是项允超的好助理啊,我怎么觉得他别的本事你没学到,噎人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啊,嘴够厉害的,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人把你的嘴封起来!”

徐路忽然蹲下了身子。他看着柯柯,笑了笑。

柯柯还在郁闷这人怎么不反唇相讥的时候,徐路忽然贴过来亲了他一下。他的唇冰凉,又带着暖暖的甜。看着那两道和陈霆极其相似的眉毛,柯柯的脑袋一下子“呱唧”一声短路了。

“柯小爷,封我的嘴,轮不到别人。您管得一向宽,这个反倒要交给别人来管了?您来就行,妥妥的。”

柯柯跳了起来。

池听从身后抱住了恼羞成怒的柯柯。

“妈的!妈的你个徐路,你等我弄死你!你说,我大哥和项允超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你他妈刚干什么了?!妈的徐……”池听伸手捂住了柯柯的嘴。柯柯瞪着眼睛看徐路,喘着粗气踹池听。

“我的爷,”池听低声劝他,“这徐路要知道,还需要您这么跑?我们早就查出来了。他是真的不知道。”

“尤亚养了一帮废物!”柯柯挣脱池听的束缚,从徐路的抽屉里随便抓了一副墨镜,摔上门出去了。

池听无奈地耸肩,追了出去。

徐路看着关上的门,站了一会儿,把地上的文件一样一样捡起来。柯柯每来一次,他的工作就能滞后一次,被柯柯搅的。要是再换个人,徐路还真不能保证他的脾气能这么好。

可是这个人换成柯柯,徐路就发不出脾气了。他第一次见到柯柯的时候,柯柯跟在抱着项允超的陈霆后面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池听也跟在柯柯的后面,阿祥把车门打开的时候柯柯没上去,他转头扫了两眼,冲着自己就过来了。

“项允超怎么了?”他问,“我大哥去香港才两天,飞机都还没飞好呢怎么就又被他弄回来了?”

“他忽然站在窗台上,说陈霆在楼下叫他。”徐路那会儿看见了陈霆,害怕劲儿终于过去了,说话也清晰起来了,“黑灯瞎火还那么高,我真的是要吓死了。我只能给陈先生打电话。”

柯柯恍恍惚惚看了看他,转身走了。他弯腰钻进车里,池听帮他把车门关上,车绝尘而去。

后来过了几年,徐路再一次看见柯柯,柯柯站在他的办公室里,问他:“我大哥呢?项允超呢?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儿,说!给我一句不落地说!”

徐路还真挺想知道项允超和陈霆的下落,可是他真的不知道。

他一直幻想着,他那个可爱别扭又可怜的老板能忽然有一天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皱着眉问他:“徐路,我不是说了把那个助理的牌子扔掉吗?看着特傻。”再或者,他会忽然寄来一张大方简洁的请柬,上面写的是“诚邀徐路先生。新人:陈霆,项允超。”

那他一定揣着大红包不管万水千山还是千山万水,到他们身边去。

祝福他们,祝福,祝福,再祝福。

那个叫宋柯的在项允超办公室里说的话,他一句不拉地听到了。他把出来的宋柯拦住了。宋柯看着他,一脸错愕。徐路没有废话,直接上拳头揍了宋柯。项允超当初挑中他,也是因为他这种行动力——是的,行动力。

“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恩怨,”徐路说,“但是你这样去伤害一个人,总归就是你的不对。就算他伤害了别人,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伤害他。”

如果徐路知道了宋柯和项允超的恩怨,恐怕那天宋柯会被抬出项允超的办公室。

自己走出项允超公司的宋柯揣了一把刀杀了陈霆的父亲。他在陈老爷子吃早茶的时候用一把利刀从身后扎穿了陈老爷子的肺。

“你儿子是个同性恋,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杀了他呢。为什么要让我去害他和他的恋人呢?”宋柯问他,“老爷,你和我都太自私了。我当初就应该去死,我不应该听你的话。”宋柯的脑袋里像放录像一样回忆起了陈霆和项允超,他和他们一起穿着校服,骑着单车,陈霆带着项允超,把他的手揣在自己兜里,让他搂紧自己的腰。他们在马路上骑一阵,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分手,项允超回头冲他笑一个,陈霆说:明天见。

一说完,绿灯刚好就亮了,陈霆脚下一蹬,单车窜出去,项允超也回过头,把自己的吻落在陈霆背上,陈霆喊他:乖啦,我骑车呢。

他的声音夹在风声里传过来,一直传到宋柯的耳朵里。

宋柯一个人骑着车,越骑越慢,越骑越慢。他最后缓缓停下来,靠着路灯发起呆了。他已经变成了独来独往的陈霆和项允超的朋友,他们也很愿意分享他们的感情和快乐,他们都是赤诚的人,他们对朋友,真心而宽容,他们隐藏自己,只在彼此面前露出最原始的面目,互相依靠,互相取暖。

他们……很好。他们真的是很好。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什么原因,宋柯靠在路灯旁边想:我疯了吗?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地点,交到了两个知心知底的朋友,然后伤害他们?

他站了很久,只能再次把车骑走。他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项允超身上:只要项允超不那么喜欢陈霆,只要项允超可以从所谓的分手里走出来,或许一个星期,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没关系,只要他忘记陈霆,只要他忘记陈霆。

他算错了。项允超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所有的想象力加在一起,都无法猜到项允超此后精彩的反应。

太他妈精彩了。他放浪形骸,撕心裂肺,平静如水,冷漠阴沉。他生病,他住院,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远走美国,他被坏人欺负。他在冰凉的病床上睁开眼睛,问自己:阿霆呢?

阿霆呢,阿霆呢?

宋柯说:允超你别这样。

他割断了自己的血管,在原来的伤疤上重新割了一刀。宋柯无法想象他的痛苦,他无法想象。到底什么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连续两次割断自己血管?宋柯的短信发出去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他从花样百出的回忆里抬起头,发现阿栋正在看着他。阿栋的眼神简直无法形容。宋柯把那把刀艰难地抽出来,然后用衣袖擦干了上面的血。他冷静地说:“老爷如果要下葬,千万不要把他和夫人埋在一起,少爷不喜欢。”

宋柯死了吗?柳三不知道。

他问柯柯的时候,柯柯只顾着流泪了。他只能自己去打听一下。柳三承认自己是个八卦的人,八卦因子让他这小半辈子都过得很是愉快——尤其认识陈霆之后。

陈霆的人生痛苦而精彩,他遇上了项允超这个人,简直是让柳三有了八卦的所有环境和基础。柳三是心理学界的翘楚,他觉得这世上的人心,要看透简直太容易了。就像解剖医生看见一个人,可能看到是骨架一样,柳三看见一个人,一眼就瞅见他的心了。

毫无例外,除了陈霆。

连项允超,柳三也能看出几分,可是他看不透陈霆。陈霆真是个特殊的存在。教父收养的义子,所有的人都巴不得他接管了尤亚的继承人。他到底哪里好,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好?

柳三想不明白。他只能去打听一下那个叫宋柯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他心不在焉,最后得到了一个消息:陈霆的父亲去世了。所有的消息被封锁,只有阿栋风尘仆仆来了一趟,询问柳三,尤亚有没有得到过陈霆的消息。

随他们去吧。柳三这么想着,又看见了要出门的柯柯,他肯定是又奔着项允超的公司去了。自从池听发现那个公司会不断划账开始,他就不停地前去,他执着地认为那个叫徐路的人一定知道项允超和陈霆的下落。

他根本不相信项允超或者陈霆死了。

根本不信。

去吧去吧,问吧问吧。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柳三对柯柯也很是宠爱。他觉得柯柯找陈霆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他去得太频繁了。

“哎你又去找那个徐路?”柳三喊了一嗓子。

“找大哥,谁找那个神经病!”柯柯跑了。

柳三摇头,神经病才找神经病。徐路你请好。

柯柯去的时候徐路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他一看见柯柯,“腾”地站了起来。“柯柯,你看!”徐路拉过柯柯把他一直拉到办公桌边上去。几年前的一张请柬静静摆在桌上,白金色的底,靛蓝的边,轻轻一勾,简单而大方,潇洒的字在内页写:

“诚邀徐路先生:

       于201X年,12月24日,参加陈霆与项允超先生的婚礼。”

落款是项允超和陈霆亲笔写上去的名字。柯柯捧着请柬泪眼朦胧,不知道该作何言语。他不由自主蹲下来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大哥没死……项允超没死……都没死……”他一边哭一边骂,“这两个傻逼,忘记写地址了吗,我怎么去啊,没地址怎么去啊……”

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徐路只能抱抱他。

“如果一个人在你面前像个孩子,那你就去爱他吧。”徐路恍恍惚惚想起了这句话。如果不是今天他随手翻了翻很久以前送来的基金公司旧证券,他根本不会发现这份已在他桌上堆了这么久的请柬。

徐路一直记得项允超掐着陈霆的脖子,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无声无息涌出来,他的眼珠子那么黑,他像个委屈的孩子问陈霆:我又等了你一年。我等了你好多年了,我还能有几个好多年?

他居然也忍不住流泪了,他想起项允超那天从厚厚的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睛亮亮地问他:徐路,我说,要是我们办个婚礼,你会不会来?

来啊,一定来。徐路和柯柯一起哭成了傻逼。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哭,哭够了又开始笑。

柯柯呼了徐路一巴掌,问他:“你哭什么。”

徐路呼回去:“妈的我哭我老板不行啊,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柯柯擦一把脸,再一次看看请柬。他看够了,抬起头对着徐路一脸嫌弃:“蠢。”徐路立刻就不能够了:“凭什么我就蠢了?”

“这请柬你接到多少年了?”柯柯翻起身来揪住了徐路的领子,“你自己数数,你自己减减,十以内的加减法,会不会?”

“您真是教育界的典范!”徐路站起来拍身上的土,“您还成不成,您要不成,我就不告诉你我帐划到哪儿去了。”

 

“你这橙子是别人送的?”

“是徐路送的。不过这个月他怎么月底了,还没划账。”

“我说呢,这么不上心,一滚就滚走了10乘以3.5块钱。”

江宁讨厌的大哥哥看着他面前站起来的人,他英俊而懒散,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轻柔的风。

“走不动啦……”他忽然喜悦起来,“阿霆抱……”

陈霆走过来,站到他身边。他靠过去,问他:“抱了小超,橙子怎么办?”项允超欢快地蹦一下,“来嘛,我就是个大橙子!”他说。

陈霆真的把他抱起来了。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项允超环住他的脖子问:“好重吧。”

陈霆笑一笑,不说话,一步一步走。

“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陈霆问。

“结婚纪念日。”项允超迅速回答他,没有一丝犹豫。

陈霆满意地点头:“记性不错。”项允超忘记了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他只记住了今天是他和陈霆的结婚纪念日。

就算没有人祝福,他们也要纪念的日子。

项允超想起了自己在星光甲板等到陈霆时候的心情。陈霆,他的黑洞,终于在从水中钻出来的时候撕碎了他。把他活生生撕碎,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生生世世,难以消磨。

庞大的星空旋转在他们的头顶,项允超冰冷的身子被陈霆摁倒在甲板上,陈霆喘着粗气说:“磕头!”

项允超立刻磕了头。他和陈霆并排跪下去,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他磕得很用力,甲板上的水雾都被他粘在了睫毛上,他听到陈霆说:“终于结婚了。”拜了天,拜了地,拜了大海和星空,他们终于结合了。

去他妈的证儿,去他妈的婚礼。

我们结合了。

项允超的病居然就这么好了。他和陈霆在12月的星光甲板上拜完天地,随手鞠了一捧海水洗掉了自己的泪,他对着陈霆说:“你怎么逃出来的?”

陈霆洋洋得意:“我英明神武。”说完了,他认认真真捧住了项允超的脸,繁星照亮了他们的脸庞,他们的呼吸扑在彼此的脸颊上,陈霆说:“你在等我呢,是不是。”

项允超点头,再点头。

项允超没哭,只有星光从他的眼眸中一点一点倾泻出来,一点一点铺到了陈霆的手背上,胳臂上,脖颈上,脸上,唇上。

“天哪,”他说,“我居然爱着你,多好啊。”

陈霆抱他,狠狠抱他。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去拥抱他。“我的小狐狸,”陈霆说,“我的玫瑰花,我的小王子,我的小超。”

我的小超。

星光甲板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像他们这样,轻巧又沉重的爱。

他们寄了一份请柬给徐路,陈霆看着欢天喜地的项允超,无奈道:“你到底想不想让他来?你都不写地址。”

“让他看看就好了。”项允超说。

请柬飞到了徐路的办公桌上,悄悄睡下了。

 

项允超被陈霆一路抱回了家。陈霆开门的时候,项允超顺势滑下去,抱住了陈霆的腰。“要睡觉。”他嘟囔。

“你来看看,”陈霆说着,先捞住他,再把他推进去。

“啊……”项允超看了一眼,激动了,“阿霆,这是要过年了啊!”

家里几乎都是红色了,陈霆贴了红窗花,在阳台上挂了红灯笼,他甚至还摆出了一棵小小圣诞树。彩色的小灯一闪一闪,让整个屋子喜气洋洋。项允超特别兴奋。

陈霆看着他,目光追随着他在屋子里挪动,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项允超跑了两圈,忽然把卧室门关上了。陈霆追过去拍了一下门,听到项允超说:“你等等。”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走了出来。暗红色的小西装让他神采奕奕,他站在陈霆面前笑。陈霆与他对视,他们身高相当,他们眼神明亮。“居然两年了。”项允超感叹,“我们以后是不是要老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发现?”

“那还不好?”陈霆看着他,居然被他迷醉了。陈霆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好极了。”项允超说。他左右看看,随手从门帘上扯下一条红色的丝带来,把它拿到了陈霆面前。

“你瞧,”他说,“红线。”

陈霆看着他,忽然觉得挺可爱。

项允超低下头抓起了陈霆的手,把红丝带的一头塞进他的手里。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开始收紧,开始缠绕。一圈,一圈,再一圈。他缠绕地越认真,陈霆就越想吻他的唇。他抿着嘴,翘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猫弧,连眼睛里都漾着动人的微笑。

“缠着。”项允超说,“把我们永远缠在一起吧。我想和你一直缠在一起。”

陈霆用缠着红丝绸的手握住了项允超的指尖。

他仿佛思考了很久,仿佛想了很多,最后他也只能吻了吻项允超的手背,“生日快乐。”他说。

我们纠缠在一起吧,用余生纠缠在一起吧。

 

12月24号,以前只是项允超的生日,现在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躺在甲板上,盖着加厚的大毯子,随着浮动的波浪,看壮美的星空在他们头顶旋转。

“哎嘿,”项允超嘴里哈着白色的雾气,伸手去指天空,“阿霆,你看,天狼星实在是亮,它真亮。”

陈霆把他的手抓回来,紧紧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贴着他的鼻尖低声说:“冷,别乱伸手。”

项允超窝进陈霆怀里抱住他。“阿霆,”他悄悄说,“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抱过你。”

星星愈发亮了。海浪温柔地摇着船,陈霆看了看项允超,然后用嘴唇把他的眼睛吻住了。

“小超,”他说,“你真是美极了。”

陈霆一生都在寻找的答案,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怀里。那个答案像振翅的蝶,缓慢地落在了他的心尖上。如同暖暖甜甜的吻。

这一落,就再也不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Ps.《晕浪》完结了。我知道大家陪着我,好好晕了一把。从一开始,我就把时空错开了,我尝试了插叙、倒叙、顺序、蒙太奇剪接和现实主义手法,我尽量顺着项允超错乱的记忆去描写,用故事去套故事,用第三者的目光去描写项允超和陈霆,回忆有时候就能单独构成一个章节,快进和慢放交叉进行。你们可以当我是在任性——因为我知道你们在包容我。

但是归根结底,看爽了就行,是不是?

我看了大家的留言,会想很多。我有时候甚至会不知道怎么回复你们。一句一句,一字一字,我一边看一边感动,然后把《晕浪》再写出来。我在这个故事里,写了很多其他的人。宋柯,柳三,柯柯,徐路,池听,区先生,区彦文,还有最后这个萌萌哒江宁。

我写的不是长篇小说,只是个脑洞,但是我也不想为了推动剧情把这些可爱的人物拿来凑数,让他们没血没肉。很多小天使不喜欢柯柯,觉得他抢了阿霆。其实阿霆是抢不走的,他对项允超的感情,比项允超对他,更沉重。项允超是个很神奇的人,他的爱烈火燎原,独占欲极强。他因为独特的身世,对陈霆的依赖和爱恋是他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无法改变的宿命一般的东西。项允超甚至都没想过逃。而陈霆呢,他对项允超的感情,其实一开始是建立在同病相怜的基础上的。若真要追究起来,他比项允超更早地爱上他。

他的爱低沉而肃穆,他和项允超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能放手。他的爱太自由,太潇洒,太由着项允超。但本质上,一样疯狂。

他因为家庭原因对自己的父亲极度不满,也因为对父亲的不满,他憎恶着他生活的环境。项允超在另一个意义上拯救了他。把他从那个腐烂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我在文中很多次提到:陈霆不欣赏暴力,但是信任暴力。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我的态度。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可是在爱情上,他们都不聪明。

我就是想让他们谈个恋爱。有小天使说:他们仿佛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来互相伤害的。

没错,他们也是注定来相爱的。除了彼此,还有谁能与他们相配呢?

《晕浪》很神奇的地方在于,能碰到好多次两个宝贝发糖。我居然一一写进去了。峰峰说想去旅行,陈霆带走了项允超;峰峰在金鹰节看了看那个耳坠,项允超摸了摸陈霆的耳钉,壁咚刚出来,陈霆就把项允超推到了墙边问他:小超,为什么是我?现在,红线,他们从红尘之中脱身而出,我也正好,接着糖把他们绑在一起。

《晕浪》因为旅行改了初衷,后面的本来都是我没想过的。唉,真是……缘分。

我废话这么多,就是因为有小天使说,想看我一开始是想写什么,想表达什么。其实就是我一直打的tag,爱就是爱,很多种,阿霆的爱,项允超的爱,柯柯的爱,徐路的爱,宋柯的爱……以上,就这些。感谢赠我海报的俩小天使2333

团抱一个,团亲一个。咱们,《青梅》2,再见。【番外限量供应,脸红】看到这里的,绝壁都是真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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