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半生心思,一壺江山

晕浪【二十】

“这一生一世,这时间太少,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陈霆对阿栋点头,然后把他递过来的风筝接住。一只蜻蜓风筝,剖竹为架,撑起整个风筝的骨骼;然后点上了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栩栩如生。陈霆只看了一眼风筝,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风筝线上。

“什么线?”

“钓鱼线。”

“特殊处理过没?”

“揉了细钢丝。”

陈霆伸手,把风筝线在手掌绕了一圈,然后使劲绷了一圈,用力去扯。细细的线勒进了他的手心。陈霆站起来,笑了笑。

“区彦文应该会喜欢。”他说。

阿栋毛骨悚然:“霆哥,区彦文只是个孩子。”

陈霆看他一眼。“你在想什么,”他似笑非笑起来了,“我说风筝,难道你不觉得区彦文会喜欢这只风筝?”

 

阿栋从梦中惊起。他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这个场景,他把风筝递给陈霆的情景。陈霆似笑非笑,然后问他:你在想什么,我说风筝。难道你不觉得区彦文会喜欢这只风筝?

阿栋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他悄悄走两步,去看玻璃窗里面的陈霆和项允超。

项允超昨夜被送到医院之后,直接推进了监护室。陈霆湿淋淋地衣服都不换,就跟着医生来来去去。一个医生嫌陈霆碍事,骂骂咧咧了几句。陈霆抬头瞧了他一眼,居然乖乖退到了一边。

“拜托了。”他说完,就退到了一边。

医生没理他,去翻项允超的眼皮,打亮了手电去看他的瞳孔。然后不耐烦地嘱咐身边的护士:“换了他这湿淋淋的衣服。”

“别动。”陈霆忽然说,“我来。”

医生又开始骂骂咧咧,他身材很高大,脾气似乎很是暴躁。陈霆不语,只是看着项允超,嘱咐阿栋:“干衣服呢?”阿栋赶紧把买好的干衣服递给他。另一边医生还在唠叨:“你很厉害?那你把人送医院来,你直接带回家呀。”他一边说,一边挥了一下胳膊,他手中的病历本擦着项允超的额际晃过去了。

陈霆又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你们医院的急诊室,有用吗?”陈霆用意大利语问他身边的那个女护士。

“有用,先生。”护士不明所以。

陈霆点个头,然后伸出手揪住了医生的胳膊。他没心情笑,也没心情给面子,他用了十分力气把医生的胳膊生生拧断了。咔嚓和骨肉分离的声音让人悚然,医生的惨叫也让所有人觉得惊恐,除了昏迷中的项允超,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够胆再喐佢试,我当然会带佢屋企!”陈霆的眼睛发狂一般布满了血丝,用粤语很低沉地说了两句话。除了阿栋,可能谁都没听懂。

项允超,又是项允超。你够胆再动他试试,我当然会带他回家!陈霆不喜欢粤语,他平时也不说粤语,可是毕竟粤语是他学会的第一种语言。他说普通话像个乖学生,可是一说粤语,就变得冷酷而残忍,像是要用言语割断别人的喉咙。他转头对护士道:“急救室可以用了。”

嚎叫的医生真的被带到急症室去了。

陈霆仔仔细细给项允超换了衣服,然后又找来一个医生。“好好看看,他到底怎么了?”陈霆嘱咐。医生颤颤巍巍把听诊器隔着衣服摁上了项允超的心口。

 

混乱的一夜。

阿栋现在再看,陈霆依旧紧紧握着项允超的手,项允超的另一只手上扎着针;陈霆空出来的手握着软管,他手心的温度温暖了冰凉的药剂,软管里面覆着一层朦胧的小水雾,被他暖过之后,再一点一点流到项允超的血管里去。

滴答,滴答。药水一滴一滴地流,陈霆不眨眼地看。项允超就像小时候一样。像他们都还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项允超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遇到陈霆之后他更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陈霆曾经在他们都走过的小巷里问他:“怕不怕?”

“才不怕,”他笑起来,小小蹦跶一下,靠到陈霆身边去,“要怕也是你怕。”陈霆的脸颊出现一只深深的酒窝,他停下来。

“不走了?”项允超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你过来。”陈霆冲他挥手。

“?”项允超再莫名其妙走过来,站到陈霆面前问他,“怎么……”他的话没说完,其实也没必要说。陈霆本来靠在墙壁上,他看着项允超冲着他过来,直起身子,逼视着他,他们软软的刘海几乎要碰在一起,他们的鼻尖和唇离得那么近,呼吸都可以无限地纠缠;陈霆一步一步往前走。项允超一步一步地退,狭窄的小巷里他们很快就退无可退,陈霆伸出双臂撑住后面的墙,把项允超圈在了小小的空间里。

“你胆子真大。”陈霆低头看他。

“啊,”项允超抬起头,也看他,用他纯洁天真但对陈霆而言却充满魅惑的眼神望着他,“现在有点怕。”

“你怕什么?这个世界上你有什么可怕的?”陈霆说话的时候,他的唇几乎可以擦到项允超的唇,他们才分着吃了一颗糖果,唇齿之间全是甜香。

“最怕你,”项允超往后去一点,躲开陈霆一点,然后偏着头看他,“最怕你有一天,不再和我吃同一颗糖了,不和我一起了。”

我越爱你,就越怕你。你懂不懂?

懂不懂?

在爱情这件事上,陈霆不得不承认,项允超比他要想得多一些。不,多很多。他特殊的身世让他敏感而多疑,但是又极度渴望别人的亲近和信任。他希望得到爱,一但有一个人把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他确认了这是真的,他就会用他所有的爱和热情回报你。他满天星一样洁白的生命和美丽,就会为那个人绽放,如火如荼,美不胜收。

陈霆也怕了。

“小超,宝贝,”他贴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言语里有了一丝忧郁和惆怅,他轻轻在他耳边问,“唉,宝贝,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会找到我?”

项允超紧紧环住他:“只有你。”他说了三个字,就不肯再说了。陈霆听完,低低笑起来,然后把他放开,去看他的脸。“哎?”他有些惊奇,觉得可爱得要命,“怎么脸红了,而且还……”他的话也没说完,他的嘴被项允超堵住了。项允超甜而软的唇堵住他的嘴,含含糊糊地说:“闭嘴行不行?”

陈霆的嘴角弯曲难以收刹的弧度,使劲回吻过去,把项允超狠狠撞回了墙边,他的手垫在项允超的后脑勺上,才墙壁上擦出了血痕。可是甜蜜的吻让他们都忘记了伤痛,只知道拼了命的亲吻对方。

项允超后来给陈霆的手背擦药,一边擦一边吹,最后觉得不行,自己疼出眼泪来了。

“傻死了。”陈霆笑他。

项允超用手抱住双氧水的瓶子。“我暖暖,”项允超说,“等我把他暖过来,擦上去就不太疼了。”

是吗?不,一样疼啊小超。可是陈霆不忍心,他不忍心告诉他。他看着为他暖双氧水的项允超,觉得整个生命都柔软而轻松了起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让他爱在心尖上捧在心尖上的人,现在憔悴地睡在他面前。

陈霆的温度被药水吸收,流进项允超的身体。

小超醒来吧……小超醒来吧……

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脸颊贴到项允超的胳膊旁边去,止不住地想要流泪。你醒来,我就带你回家,我就去海边建一所房子,我们就住到那里,然后把所有的星星都锁紧你的眼睛里。它们跑都跑不掉。

阿栋不敢也不想打扰他们,他默默走开,去外面买点吃的,好送给陈霆。他遇上了匆匆赶来的柯柯和柳三。柳三满色凝重,走得很快,柯柯紧紧跟着他,走得也快。

“三哥,三哥!”柯柯拉住他,“大哥既然这么做,肯定过了他自己那一关,你还不了解他?他十八岁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你觉得你这么去找他能有什么结果?”

柳三难得严肃:“就算没结果,我也得问问他。他怎么能那么对区彦文,他是无辜的!”

柯柯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泪了。“那我呢?”他问,“二叔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不无辜?我犯了什么错?”柳三忽然没辙了,他回头去摸柯柯的头:“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鬼才哭了。”柯柯狠狠眨眼,然后接着劝柳三:“三哥别去,至少现在别去。项允超昏睡在里面,你觉得现在谈,你的胜算有几分,他能听见的话有几分?”话刚说完,柯柯就看见阿栋了,他惊喜道:“阿栋,你快来,把柳三拖走,要不然你就等我大哥收拾他!”

阿栋把瞪着柯柯的柳三拉走了。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无论什么事,都不适合和陈霆谈。

他们坐在医院外面的草坪上,柳三摘了眼镜,疲惫地摁了摁鼻梁。

“你知道了?”阿栋问他。

“柯柯告诉我的,”柳三把眼镜戴回去,“阿霆怎么这么狠。”

阿栋语塞。他本来也这么觉得,可他听完项允超的诊断报告就不这么想了。陈霆当初做了一件很聪明的事。巴勒莫谈判的时候,区先生和他说了什么,阿栋无从得知,但他知道陈霆回来的时候很阴沉。他的心情荡到了谷底,什么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

他也不用开心。

他找到了池听,池听找到了在黑海叱咤的海盗。“尤亚的腾火令已经发了出去,我们的大哥要见你。”

海盗把黑海航线的所有军火劫持,把所有的海洛因撒进了黑海里。两条巨大的海盗船停在近海,陈霆看着正在远远对着他挥手的人,笑了笑,也抬起手招了招。

“巴勒莫的生命是靠军火和毒品支撑的,要断,就先断这这两条。”陈霆和阿栋说过的话,阿栋当然记得。“我听说区先生还和项生签了合同,”他说完居然笑了,“阿栋,你相信合同这种东西吗?”

阿栋当然不相信。

他们自己,就经常做撕毁和同的事情。合同只是一纸空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拳头说了算,子弹说了算,暴力说了算,其他都是扯淡。你信不信?无所谓,你不信,陈霆让你信。

他们的动作太迅速,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黑手党高层的聚会陈霆去了,他把装着杜松子酒的酒杯端起来,递到了区先生的手里,然后告诉他:“项允超我不要了。区彦文你还要不要?”

当然。

区先生笑了笑。

 

区彦文和陈霆在放风筝。他们两个在斜坡上把风筝放得高高的。陈霆问兴奋的区彦文:“你喜不喜欢允超哥哥?”

“喜欢。”区彦文眼睛盯着风筝。

“喜不喜欢你爸爸?”

“爱!”区彦文说。

“这样……”陈霆听完,笑了,“彦文你记着,阿霆哥哥喜欢你,可是爱你允超哥哥。”

 

医院里的项允超缓慢地把陈霆的手握住了。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扭头看见了桌上的石榴花,然后看见了趴在床边的陈霆。他伸出自己的手,那骨节分明的纤长的手指,终于牢牢握住了陈霆。陈霆从短暂的昏迷中挣扎了出来,他在眼前重叠的幻影中看见了不真实的项允超,他不敢用力可是却还是尽力抓住了项允超的手。“小超,小超……”他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不知道要说出一句其他的什么话来。项允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应了他一声:“哎,阿霆,是我呀。”

陈霆放开握软管的发麻的手,他站起来,再俯下身子去,仔仔细细看项允超的脸,目光流转着,像是要用他的眼睛把项允超抚摸一边。他的黑头发,他的黑眉毛,他的亮眼睛,他的……都是他的,全都是他。陈霆轻轻吻一吻他的鼻梁,然后抖着声音问他:“还好不好?”

项允超整个人都像被冰霜打过的石榴花,他恹恹的笑了:“还好啊,阿霆你不要担心。”

陈霆摁了病床的铃,医生很快来了。“你让他们走开。”项允超看着走进来的医生,忽然说,“我不想看见他们。”他的声音低而干燥,喑哑无力,像是在哭一样,“阿霆让他们出去。”

陈霆把所有的医生赶出去了。

他坐回到项允超身边,项允超挪开一半地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阿霆上来。”

陈霆观察一下病床,确定了没问题可以承受他们两个人的体重,坐了上去。他一上去项允超就把自己贴了过去。

“海里真冷。”他说。

“是冷,你要乖,你不能再跑了。”陈霆紧紧搂着他。吻他头顶的发旋。

“昨天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你生气,”他忽然说,“我不要和你分手,你不要丢开我。”

他没有等陈霆的回答,絮絮叨叨地说着:“星光甲板上的话都不作数了,我不该耍小性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也不要给奇怪的女同学男同学讲题了,我听说宋柯可以带我们去出海,抓小螃蟹什么的,反正快放假了,你考试很厉害,不用担心……”

不对。

陈霆慢慢听着,觉得不对劲了。

他听着项允超的话,用手抬起了他有些尖削的下巴,看着他笑吟吟的,疲倦的眼睛,问他:“小超,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说完,再一次把自己埋在了陈霆的胸口。

一团巨大的乌云腾升起来,将陈霆的心覆盖了,盖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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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觉得你们应该能看懂了。宝贝们,原谅酒酒期末复习累成狗。_(:з」∠)_更晚来了……小超没失忆,你们都没有发现小超一直在生病吗,生病吗……病吗……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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