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W

半生心思,一壺江山

心腔【三十一】

伟霆坐在车上点了一支烟。他冷静了半天,终于驱车前往了辖区的派出所。他本来打算找个人来帮他开车,但是一翻通讯录,居然找不出这么一个人。秦安吗?不行,工作上的事就够了,他不想秦安太介入他的私人生活。方林申吗?更不行,人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什么忙。

一支烟抽完伟霆终于找回了一些行动力,他迅速把车窗摇下来,让车里的烟味散出去一些,没有再犹豫就往目的地赶去。

这不是伟霆第一次来派出所,相反已经来过很多次。其中有一次还是来保释因为聚众斗殴而被拘留的易峰。

这一次呢?

派出所里很忙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大家都步履匆匆,有一个民警叼着烟皱着眉翻资料,从伟霆身边走过去,仿佛是不经意间撞到了他的肩膀;另一边的办公室里有人把它当成了临时审讯室,里面的人拍着桌子:“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别跟我耍花样。赶紧给我撂了,咱们都省点事好吗?”打扫卫生的阿姨从一旁的楼梯走下来,另一边还有人从楼下上来,手里摁的是几个戴手铐的小青年,衣服盖在他们的手腕处,民警的手扣在他们的脖颈上:“跑啊,不是挺能跑吗,你当每天和你过家家呢还跑不过你个小样?”有茶杯被人随手搁在窗台上,里面的水雾袅袅升起,慢慢地氤氲开来,人们小跑着的声音,低声交流着的声音,纸张和文件翻动的声音,一旁办公区和接待区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它们像是忽然挤在一起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仿佛站在马路中央的伟霆冲得摇摇摆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扶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有人关切地看着他:“低血糖啊?”

伟霆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说:“我刚接到一个电话,来核实一下情况。”

“什么电话?”那个好心的小民警挺热心的样子,“是车祸还是抢劫啊?”

“好像是车祸,”伟霆依旧苍白着脸,很有礼貌地回答,“没有提到抢劫。”小民警想了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事陆吾负责的,他们今天早上接到个报警电话,说是出了车祸来着,才回来不久,我替你去问问!”

陆吾就是那个叼着烟皱着眉的民警,他看着伟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和机主什么关系啊?人在医院呢,我们送你过去。”

“我弟弟,”伟霆说着站了起来,“多谢。”

 

又是医院。伟霆已经很久都没来过医院了。生病能扛就扛过去,易峰生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自己喝水吃药裹着被子睡一觉也就差不多好了,哮喘的老毛病也很久没犯。他们兄弟两个人似乎都要忘记医院是什么样子了。可是现在这么看,哪里能忘掉。消毒水,白大褂,蓝口罩。长长的走廊,尽头才有一扇窗。

光从那扇窗户里投进来,更显得走廊里有些晦暗。

一个护士带着陆吾和伟霆往楼上走,因为伟霆刚才拒绝了乘坐电梯的要求。“走楼梯吧,”他微微笑着对护士说,“估计比一楼一停的电梯好一些。”小护士毕业不久,每天忙得要死要活,连鞋都跑掉,忽然看到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有些开心,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吃糖呀,你脸色不好,是低血糖吗?”

伟霆摇摇头,也没有伸手去接。

小姑娘没有气馁,又转头去问陆吾:“警察叔叔吃糖吗?”

陆吾也笑起来,摇了摇头。

“情况严重吗?”伟霆沉默而安静地走着,忽然问了一句。小姑娘翻着手里的小本子念叨:“还好……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估计要养几天,脑震荡还要观察,没什么事才可以出院哦。”

伟霆高高悬起的心似乎能放下一些了。

他感觉自己脚下越走越快,最后开始两级两级地上楼梯,把小护士和陆吾都落在了后面。伟霆微微喘着气,站在了病房门前。小护士也终于跟了上来,嘴里说:“就是这里,难得啊居然今天空了仨床位……”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伟霆一脚踹开了。门狠狠撞到墙上,然后被门角的磁铁紧紧地吸附,只剩下一小块玻璃在轻轻震颤。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甚至还在刚才对着自己微笑了一下。忽然之间又出现这种接近暴力的行为,吓得小护士惊叫了一声。病房里的人也被踹门声吓了一跳,转头向门口看过来。他穿着病号服,一脸的迷茫,似乎还有些讶然。

 

不是易峰。

伟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眼前又重复出现了流水似的线条,一口气被噎在心口,不上不下,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陆吾也跟了过来,他看看愣在门口的小护士,再看看一旁的伟霆,也有些疑惑:“怎么的?”伟霆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病床上的人走去。他在病床边站定,然后低声问:“手机哪来的?”

青年染着一头黄毛,他看着伟霆翻了个白眼。陆吾最看不惯这些小年轻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皱着眉:“哎哎哎,我说你,什么情况。你哥都来了,赶紧该检查检查,没事儿就跟我回趟局里,事儿还多着呢。”

“不是他。”伟霆说。

“谁都他妈的要给老子当哥?”黄毛依旧翻着白眼,一脸的不情愿,“我才是……”他话还没说,伟霆就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使劲向上一提。黄毛只觉得整个头皮都要被揭起来,眼睛一瞬间毫无意识地流出了眼泪。他嚣张的气焰立刻就消失了,色厉荏苒的模样被几个人尽收眼底。黄毛在无法遏制的疼痛里听到伟霆又在问:“手机哪来的?”

“昨天晚上,在公交车上偷的,一学生模样的人,坐的303,在广场东口下的车,我看他手机实在揣得浅,没忍住就拿了……”黄毛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溜话,听得陆吾都愣住了:“这还搞出个扒手?”

伟霆松了手,对着陆吾说:“警官,我弟弟昨天晚上走失了,虽然还不够24小时,但我记得是可以报案的?”

陆吾点着头打电话,对面还没接通:“当然。不过成年人了,估计没什么事,别太担心了。”说完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成年了吗?”

成年了吗?

成年了,已经过了十八岁了。

伟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陆吾的电话接通了,他把事情大概陈述了一遍,让局里在派个人来给他帮帮忙把人带回去。小护士一直好奇地跟在他们周围,看伟霆出门去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谁才好。纠结了一会儿小跑着跟伟霆出去了。

伟霆依旧走楼梯,已经下到了四楼。他慢慢地走了两步,脱力似的坐在了楼梯上。小护士赶紧把手里的糖递过去,劝他:“你脸色真的很不好哎,吃颗糖吧。补充一点点能量也是好的。如果不忙,挂瓶葡萄糖也可以呀。”

是一颗巧克力味的水果硬糖。伟霆看着那颗糖,终于伸出了手接了过来。他的头发已经凌乱了,堪堪遮住他的眼睛,但是看着却一点都不颓废,只有肉眼可见的疲惫。小护士听到他说:“我弟弟喜欢吃巧克力味的东西。”

“吃巧克力很开心的,”小护士稀里糊涂地附和他,“我也喜欢,但是怕胖,不敢多吃。”

伟霆弯了弯嘴角,似乎笑了。

“谢谢。”伟霆一边说,一边扶着楼梯的扶手站了起来。他把领带使劲松了松,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自己手臂上,又慢慢地向下走去。车还停在停车场,伟霆不想去开了。他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去了公司。他亲自出面延期了一个董事会,取消了两个出差的任务,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瞪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既然手机被偷了,那易峰用什么呢?他身上估计不会带现金,幸好遇到的也不是抢劫,而是扒手。生命安全估计暂时有保障,他坐303,在广场东口下车,那地方有什么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旁边是图书馆,图书馆的周围是博物馆,博物馆旁边估计有很多的酒店。

可是他没有钱。

没有钱怎么住酒店?

他为什么出门?为什么不和自己联系,为什么要那么晚地跑去陌生的地方住酒店?他是认识了什么朋友,和朋友在一起吗?他是谈了恋爱,怕自己不同意,所以才偷偷独自出门去吗?

伟霆把所有的可能都乱七八糟想了一遍,最后依然没什么结果,只觉得头疼。他又往易峰名下的银行卡转了一笔款,想了想,又打开手机添加了谭星熠的好友,给他也转了一笔款。

很快谭星熠就发了一串问号过来,伟霆言简意赅地回复他:“李易峰如果和你借钱,就借给他吧。”

他不愿意联系自己,说不定会愿意联系他的同学。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伟霆找了两天,依然一无所获。失踪时间超过48小时,警方也立了案,一路顺着监控查下去。陆吾安慰伟霆:“到处都是天眼,你别太担心了,估计很快出结果。都是大孩子了,没什么事,放心。”

伟霆听了不置可否,依旧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

谭星熠给他发消息:“易峰没来上课。”

伟霆回了个谢谢,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陆吾他们的办事效率倒是挺高,傍晚的时候给伟霆来了电话:“我们查到你弟弟的行踪了,过来一趟吧。”伟霆立刻赶到派出所,陆吾看着他都吓住了:“你这才几天啊,怎么成这样了。”伟霆估计自己现在也没多好看,只是问:“我弟弟怎么回事?”

易峰从公交车上下来,横穿了广场,然后进了图书馆。图书馆的监控显示他在里面借用了电脑,还借了几本书,根据调查都物理相关。最后还借用了打印机打印了好几份文件,他在图书馆闭关之前离开了。出门后似乎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然后走到了一旁的kfc。一直到了天蒙蒙亮起,他才从那家店走了出来,沿着广场走了一圈,然后跳上了第一班公交车。

公交车是环城线,查完监控发现他在大学附近的站点下了车。可是他并没有回学校去,而是消失在了学校附近的小区里。

小区里的监控太多太杂,还有部分监控盲区。线索断在这里,伟霆铁青着脸听陆吾分析,听完才想起说话来。“这小区,他一直在里面吗?”

陆吾点点头:“按理说没有第二个出口,监控没拍到,应该就是没出来。”

“那好办了,”伟霆直起微微弯着看视频的身子,“既然知道在哪儿,掘地三尺都能找出来。”

伟霆自己驱车去了一趟。去之前把易峰身边的朋友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有人住在这个小区里。他坐在车里又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觉得实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抽过烟了。可是这短短的两天他像是一个老烟枪一样一刻都无法离开香烟的安抚。烟还没抽完一支,谭星熠忽然发了消息过来。“哥,那个小区我忽然想起来,我们老袁似乎在里面。”

伟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谭星熠似乎是从课堂里悄悄溜了出来接他的电话:“老袁是我们班主任哦,也是我们的物理大课的老师,和易峰关系挺好的。我以前还和易峰他们去老袁家聚过餐呢。老袁家在三栋601,门口养了一大盆金钱树,特好认。”

“老师吗?”

“对的,不过老袁八成不在,你要不要和他联系一下,说不定他知道易峰去哪儿了呢。”

一串电话号码发到了伟霆的手机上。伟霆随手拨过去,传来忙音。他从车上下来,在将暗的夜色里慢慢踱了两步。

 

老袁听到敲门声。那声音不急不缓,响了三声。顿了一下,又是三声。他把门打来,门外站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他穿着得体,长得也令人称羡,就是看着毫无精神的模样。他温和地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问:“是袁老师的家吗,我是他的学生李易峰的监护人,李易峰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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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更得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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